从《老乞大》《朴通事》看元与高丽的经济文化交流(8)
唐、宋时期,中国古籍不断流入朝鲜半岛。元代,中国书籍仍是高丽朝鲜喜受之物。高丽官方通过多种渠道获得中国的书籍。忠肃王元年(元延祐元年,1314年)六月,命官员们考阅新购书籍。“初,成均提举司遣博士柳衍、学谕俞迪于江南购书籍,未达而船败,衍等赤身登岸。判典校寺事洪沦以太子府参军在南京,遗衍宝钞一百五十锭,使购得经籍一万八百卷而还”(60)。这次购书经历了风波之险。元朝末年,割据浙东的方国珍曾多次派人渡海与高丽政府联系,其中恭愍王十三年(1364年)六月一次,所赠物品中有《玉海》、《通志》等书(61)。除了官方渠道之外,还有民间的渠道。《老乞大谚解》记载高丽商人购买中国书籍,便是中国书流入高丽的民间渠道之一种。 从《老乞大谚解》的记载来看,购买的“文书”中有“一部《四书》,都是晦庵集注。又买一部《毛诗》,《尚书》,《周易》,《礼记》,五子书,《韩文》,《柳文》,《东坡诗》,《诗学大成押韵》,《君臣故事》,《资治通鉴》,《翰院新书》,《标题小学》,《贞观政要》,《三国志评话》”。以上书籍可以分为五类。一类是儒家著作,有《四书》、《毛诗》、《标题小学》、五子书等。一类是《资治通鉴》、《贞观政要》。《君臣故事》亦应属于此类(62)。一类是名家文集,有《韩文》、《柳文》、《东坡诗》,即韩愈、柳宗元和苏轼的诗文集。一类是备查考用的类书,有《翰院新书》(应即《翰苑新书》,收录各种书启表笺文字)(63)。《诗学大成押韵》似亦应属于此类,此书待考。还有一类是文学作品,有《三国志评话》。 以上各类书籍中,有两类最值得注意。 一是儒家著作。南宋时朱熹将《论语》、《大学》、《中庸》、《孟子》称为《四书》,为之作注,称为《四书章句集注》,作为学习儒家学说的入门书。所谓“晦庵集注”《四书》,即指此。《标题小学》是朱熹编撰的一本供儿童用的儒学启蒙著作。五子书的五子,应指宋代五位理学家,即周敦颐、程颐、程颢、张载和朱熹。五子书就是他们五人的作品。 众所周知,理学兴起于宋代,名家辈出,而以朱熹影响最大。元朝尊崇理学。元代中期恢复科举,规定考试的基本科目经问(蒙古、色目人)、明经经疑(汉人、南人)都在《四书》内出题,“用朱氏章句集注”(64)。这样一来,理学成为官方哲学,朱熹的《四书章句集注》成为士子必读的课本。这种情况对高丽也产生了影响。十四世纪初,程朱理学开始传入高丽,“时程、朱之学始行中国,未及东方。[白]颐正在元得而学之,东还,李齐贤、朴忠佐首先师受”(65)。自此理学逐渐在高丽传播开来。朱熹的《四书章句集注》也传入高丽。名学者权溥“尝以朱子《四书集注》建白刊行,东方性理之学自溥倡”(66)。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经书至东方者,唯朱子《集注》耳。”但到元末,其他理学著作如胡炳文的《四书通》也已传入高丽(67)。商人们从中国贩回理学著作,正是适应于高丽文化界对理学的兴趣。 另一是文学作品,即《三国志评话》。“评话”又作“平话”。从现有资料来看,“平话大概是元人称讲史的一种习语”。“‘平话’主要是以长篇历史故事为内容的,但由于‘平话’一词在元代广泛应用,逐渐地也用到其他内容的话本上”(68)。《老乞大谚解》所记《三国志评话》,显然是讲史的一种话本,它应该就是流传至今的《全相三国志平话》,元至治年间建安虞氏刊本。值得注意的是,《朴通事谚解》卷下有一段买书的对话: “我两个部前买书去来。” “买什么文书去?” “买《赵太祖飞龙记》、《唐三藏西游记》去。” “买时买《四书》、《六经》也好,既读孔圣之书,必达周公之礼。要怎么那一等平话?” “《西游记》热闹,闷时节好看有。”(第292-293页)。 《赵太祖飞龙记》描写的应是宋太祖赵匡胤发迹称帝的故事,亦应属于讲史一类,但《唐三藏西游记》则是神怪故事,可见“评话”(“平话”)的概念已不以讲史为限了。《赵太祖飞龙记》已失传。《唐三藏西游记》亦已失传。但《朴通事谚解》在上述一段对话以后,紧接着讲述“唐三藏、孙行者到车迟国和伯眼大仙斗圣”的故事梗概,和今本吴承恩《西游记》第四十六回“外道弄邪欺正法,心猿显圣灭诸邪”内容相似。这一段记述的注文中还讲述了《唐三藏西游记》的其他一些内容。同书同卷另有一段记述僧人为铸佛像前往江南沿门请求布施,旁人以唐三藏师傅“西天取经”遭受磨难终成正果来加以鼓励,注文中亦提到《唐三藏西游记》的某些情节。从这些注文可知《唐三藏西游记》确曾在朝鲜半岛流传过。唐僧取经故事出现很早,在民间长期流传。宋代产生的《大唐三藏取经诗话》,已经出现了孙行者的形象,显示了取经故事的轮廊。《朴通事谚解》正文和注文中所载《唐三藏西游记》的内容,表明取经故事在元代已基本定型。明代中期,吴承恩正是在《唐三藏西游记》和以取经故事为题材的杂剧两者基础之上,加工、改造、再创作,写成了不朽名著《西游记》(69)。《朴通事谚解》中的记述,为我们了解取经故事的演变和《西游记》的成书,提供了极其可贵的线索。 总之,《老》、《朴》两书关于“评话”的记述,反映出高丽人民对中国民间文学艺术的爱好,同时也为中国文学史保存了珍贵的资料。这是元与高丽文化交流中很有意义的事情。这件事说明,探索历史上两国的文化交流,无疑也有助于中国文化史的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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