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价《通志》有两个重要问题要考虑。一是从怎样的角度,也就是从怎样的方位来认识这部史学名著。用“泥考据者”的考据家的眼光和“溺文辞”的词章家的尺度去审视《通志》,是看不到其中的精义。章学诚指出这一点,他是从史学的通识和“发凡起例”的卓识名理上,肯定郑樵和《通志》在中国史学史上的地位。①梁启超是把郑樵和刘知几、章学诚联系起来讨论,从史学批评的角度来分析。他说:“批评史书者,质言之,则所评即为历史研究法之一部份,而史学赖以建设也。自有史学以来二千年间,得三人焉:在唐则刘知几,其学说在《史通》;在宋则郑樵,其学说在《通志·总序》及《艺文略》、《校雠略》、《图谱略》;在清则章学诚,其学说在《文史通义》。”②梁启超注意到郑樵史学批评,但侧重点是从方法论的角度来肯定郑樵的。六十年代,白寿彝先生写的《郑樵对刘知几史学的发展》,是一篇重要文章。文章指出章学诚推重郑樵“多是从历史编纂学方面着眼。近代个别学者对于郑樵,又是从所谓‘方法’上着眼。其实,郑樵的史学思想和历史编纂学也都同样包含有优秀的遗产”。③文章着重阐明“郑樵对刘知几批判精神的发扬”。这给以后的研究者以启迪,要从史学思想的批评史上来进一步研究《通志》。从这样的角度继续探讨下去,我们会发现这部历史著作的价值应当给予更多的估定。 评价《通志》的第二个要注意的问题,是要把这部著作作为一个整体来考虑。以前研究《通志》有一个缺陷,就是把这部著作打成两截,把书中的二十略和其它部份割裂开来。梁启超也说,《通志》二十略以外“不能发见其有何等价值”。我过去对此作过辨析,④今天看来还不够,不能停留在讨论《通志》中年谱、纪、传等部份有没有特色上面,还要从《通史》全貌上来探讨郑樵的史学思想,讨论郑樵史学批评的特征。 一、批评的视角:开学者见识之门户 在《通志》中,郑樵对前代大史学家几乎都有评论。他推崇孔子,但对《论语》有微词,认为这是一本“空言著书”的著作,而且对后来的学风有不好的影响。司马谈,司马迁在郑樵的眼光里是孔子五百年后的大著述家。《史记》是“六经之后”最重要的著作,“使百代而下史官不能易其法,学者不能舍其书。”⑤但这部书有两点值得批评。一是限于客观条件,司马迁修史见到的书不多,因此《史记》有“博不足”的遗恨。二是司马迁写史的语言风格上没有统一,又“间有俚语”,因此又有“雅不足”的遗恨。 郑樵对班固和《汉书》的批评最多。归结起来是这几个方面。一是他割断历史的联系,“断汉为书,是致周秦不相因,古今成间隔”,人们从这种史书中无法了解古今制度的“损益”情况。二是宣传“汉绍尧运”一套的无稽之谈。三是班固把古今人物分成九等,写出《古今人表》,失却了司马迁观盛衰的作史表的宗旨。四是,班固“无独断之学,惟依缘他人以成门户”⑥,这表现在《汉书》武帝以前的材料取自《史记》,自昭帝至平帝的记载“资于贾逵、刘歆。”并且是班昭使《汉书》完篇。其次,《汉书》中的《艺文志》写得好,但《艺文志》出于《七略》,“若班氏步步趋趋不离于《七略》,未见其失也,间有《七略》所无而班氏杂出者,则踬矣。”⑦另外,班氏对一代典制也不了解。 董仲舒、刘向、刘歆宣传灾祥理论,其影响很坏。刘向、歆不重视图谱,使图谱这门学问失传,他们是有责任的。⑧范晔、陈寿缺乏创造性,沿袭班固的路数去写史。魏晋南北朝唐初史臣没有纠正断代史的缺失,另外他们搞任意褒贬美刺也受到郑樵的批评。刘知几不应该“尊班而抑马”,他和司马迁都“不通姓氏之学”,他们写的书在这方面有不少错误。⑨欧阳修写《新唐书》的表,把未经审定的谱谍的材料收进去,谱谍是“私家冒荣之书”⑩,不能作为信史看待。有些史书在纪年上“用岁阳岁阴之名”(11),使史文更加繁琐。司马光写《通鉴》就有这种毛病。此外郑樵对颜师古等史家也有评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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