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通》方法论(5)
七、因事立言,辩证论评。 《史通》就同一对象多次发表评论时,往往用语和观点有变化,其中有些属于逻辑上的混乱和思想上的自相矛盾,本文暂不探讨,而有些情况则属于评论的出发点和角度不同所造成。在不同的上下文环境,针对不同的倾向,《史通》随时修正自己的观点的侧重方向,有一些认识表现出朴素的辩证思想。 对同一问题分析理解角度不同,因而说法有异。《叙事》云:“昔夫子有云:‘文胜质则史。’故知史之为务,必藉于文。”《核才》又云:“昔尼父有言:‘文胜质则史’。盖史者当时之文也,然朴散淳销,时移世异,文之与史,较然异辙。故以张衡之文,而不闲于史;以陈寿之史,而不习于文。”这说明知几对孔子之语并不僵化地理解。前者所言是从文与史的统一性方面来理解,强调文与史有密切的联系,离开了文,史就不能实现自己的特性和任务。后者所言是从文与史各具的特殊性方面来理解,强调文与史已从最初的合一发展为显明的区别。孔子原话见于《论语·雍也》,“子曰:‘质胜文则野,文胜质则史。文质彬彬,然后君子’”。本意是指君子对质朴和文采要把握适度。刘知几对此语从文史相辅和文史有别二个角度进行发挥,既较恰当地阐明了文史关系,从根本上上说又未失孔子之本意。 所针对的问题,倾向不同,因而说法有异。以对《尚书》、《春秋》的评论为例。《叙事》针对经与史之关系发论,则评价甚高,称其“意指深奥,诰训成义,微显阐幽,婉而成章。”“为述者之冠冕。”然而《疑古》针对世人对孔子所修儒家经典的迷信,则又对《尚书》评价甚低,“《书》之所载,以言为主。至于废兴行事,万不记一。语其缺略,可胜道哉!”《六家》又批评后人效法《尚书》之作不适合社会需要,“必翦截今文,摸拟古法,事非改辙,理涉守株。故舒元所撰《汉》、《魏》等书,不行于代也。” 又如针对近世史书记载不实的问题,《浮词》篇批评道:“亦有开国承家,美恶昭露,皎如星汉,非靡沮所移,而轻事尘点,曲加粉饰。求诸近史,此类尤多。”《曲笔》更直截了当地说:“古之书事也,今贼臣逆子惧;今之书事也,使忠臣义士羞。”这里贬斥的是近现代史书,推崇的是古代史书。然而针对人们的贵古贱今倾向,《疑古》又云:“夫远古之书,与近古之史,非唯繁约不类,固亦向背皆殊。何者?近古之史也,言唯详备,事罕甄择。使夫学者睹一邦之政,则善恶相参;观一主之才,而贤愚殆半。至于远古则不然,夫其所录也,略举纲维,务存褒讳,寻其终始,隐没者多。”这里贬斥的是古代史书,推崇的是近世史书。所以,假如不顾及知几发论的具体针对性,是很难理解上述相左之观点的。 总体评价和局部评价有别,因而说法有异。《史通》多次赞扬王劭及其史著。《直书》称“其叙述当时,亦务在审实。”《言语》也赞其“抗词正笔,务存直道,方言世语,由此毕彰。”并且还不满于世人之抨击王劭,“而今之学者,皆尤二子(按:宋孝王、王劭),以言多滓秽,语伤浅俗。”但《六家》却认为王劭之受讥是理所当然的,“如君懋(按:王劭)《隋书》,虽欲祖述商周,宪章虞夏,观其所述,乃似《孔子家语》、临川《世说》,可谓画虎不成,反类犬也。故其书受嗤当代,良有以焉。”《杂说上》甚至说“如宋孝王,王劭之徒,其所记也,喜论人帷簿不修,言貌鄙事,讦以为直,吾无取焉。”这是否前后两说自相矛盾呢?不是的。察《史通》对王劭及其史著的所有评论,总体评价是相当高的,但也不讳言其缺失。上面所举批评之语并不是总体否定,而是具体指出其著《隋书》模仿《尚书》之体不成功,另外在记事中有喜论人琐碎事之缺点以讦为直,这是不足取的。对班固的评价也是这样。《六家》肯定了班固及《汉书》的重要地位,“《汉书》家者,其先出于班固。”浩繁之六家史书,经“时移世异”,“所可祖述者,唯《左氏》及《汉书》二家而已。”又赞扬《汉书》的编写,“言皆精练,事甚该密,故学者寻讨,易为其功。自尔迄今,无改斯道。”《杂说下》云“史者固为以好善为主,”班固正属于“史之好善者”。但《曲笔》则痛斥说:“班固受金而始书,……此又记言之奸贼,载笔之凶人,虽肆诸市朝,投畀豺虎可也。”综合来看,前面所引为基本评价,后面所引为专就“受金”一事而发论。所以对《史通》所论应作总的评价和局部评价之区分,否则自然会产生其一部分评论否定另一部分评论之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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