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通》方法论(6)
由于欲达目的之不同,因而说法有异。举例来说,对于五行灾祥和神鬼怪异,《史通》时而肯定,时而批判。 从真实反映历史,借鉴前人得失的目的出发,《採撰》斥责“嵇康《高士传》,好聚七国寓言;玄晏《帝王纪》,多採六经图谶。”《杂说下》抨击《蜀王本纪》“称杜魄化而为鹃,荆屍变而为鳖,其言如是,何其鄙哉!”刘向“自造《洪范》、《五行》,及《新序》、《说苑》、《列女》、《神仙》诸传,而皆广陈虚事,多构伪辞。非其识不周而才不足,盖以世人多可欺故也。”另外又在《五行志错误》、《五行志杂驳》两篇中,对《五行志》的一些附会穿凿、解释矛盾、微异不确、出处不清等虚妄之处,作了严厉揭发。 从褒善贬恶和维护封建秩序的目的出发,《杂述》则认为记载某些灾祥、神异是必要的,“杂记者,若论神仙之道,则服食炼气,可以益寿延年;语魑魅之途,则福善祸淫,可以惩恶劝善,斯则可矣。”《书事》具体举例说:“若吞燕卵而商生,启龙漦而周灭,厉坏门以祸晋鬼谋社而亡曹,……此则事关军国,理涉兴亡,有而书之,以彰灵验,可也。” 杨翼骧先生云:《史通》“各篇中触及某一方面时,往往是从不同的角度出发,或者是所讨论的对象与意旨不同,因而其主张也不免有令人初读时感到莫衷一是或自相矛盾的地方,而必须仔细探索才能了解的。”(29)确是很有见地之言,笔者于此深受启发。 从上面初步探讨可知,《史通》所运用的方法是较为丰富的。不了解这些方法,就会妨碍对《史通》内容的准确理解。因为思想观点与方法运用是一个交互影响的有机整体。 自然,《史通》之方法并非刘知几凭空创造,概言之,远承先秦诸子,近宗南梁刘勰,总以往零散史评方法之大成。 先秦时期,文、史、哲等学科基本上是浑然一体状态,史学评论被包容在综合的学术评论之中。从而,先秦的学术评论方法也就成了史学评论方法的源头。先秦诸子在热烈的百家争鸣过程中,评论方法进步较快。《墨子·小取》曾谈到“辨”的性质和作用,“夫辨者,将以明是非之分,审治乱之纪,明同异之处,察名实之理,处利害,决嫌疑焉。”以往论者一般认为此语谈了“辨”的六种类型,我以为这里只是谈到四种类型:明是非之分,审治乱之纪,这两种类型侧重于“辨”的政治性功用,即处利害。明同异之处,察名实之理,这两种类型侧重于“辨”的学术性功用,即决嫌疑。从句子结构来看,处利害与决嫌疑,是对上面整齐的四个并列单句的总结概括。《墨子·非命》还提出了著名的“三表法”的立论标准。《墨子》中的其它篇也对论辨的逻辑形式、方法有突出贡献。此外,《孟子》对驳论技巧的探讨,《荀子》对立论依据的探讨,以及诸子常用的人、事、著作的比较论说,都对《史通》的评论方法有深远的影响。史学评论从两汉开始有了较独立的发展,司马迁《史记》中的《太史公自序》、《十二诸侯年表序》,班彪《史记后传》中的《略论》,班固《汉书·艺文志序》,荀悦《申鉴》、《汉纪》部分论断,杜预《春秋左氏传序》,阮孝绪《七录序》,刘勰《文心雕龙·史传》,魏徵等的《隋书·经籍志序》等,都是初唐以前的重要史评文献。但由于篇幅不大,容量较小,没有充分展现评论方法的余地。《文心雕龙》对《史通》的评论方法影响非常大。《文心》虽为文学评论著作但由于文史相通,且《史传》篇是继班彪《略论》后的第二篇初具系统的史评专篇,《史通》得到的借鉴相当多。傅振伦先生曾指出:“《史通》一书,即就《文心·史传篇》意推广而成。”(30)《文心》直接阐说过评论方法,如《序志》云:“原始以表末,释名以章义,选文以定篇,敷理以举统。”这是基本的四种评论方法。《史传》又云:“至于寻繁领杂之术,务信弃奇之要,明白头讫之序,品酌事例之条,晓其大纲,则众理可贯。”这既是著史方法,也是评史方法。《史通》中可以明显看到上述几种评论方法的运用。前举《史通》的第三种评论方法:“论、史结合,援古证今”,与《文心》的“原始以表末”,“明白头讫之序,”意义相类,即注重考察评论对象的起源和末流,从沿革、动态角度来认识问题。前举《史通》的第一种评论方法:“确立标准,求名责实”,与《文心》的“释名以章义”,“品酌事例之条”,意义相类,即注重阐说著作体例的名称与内涵,追求名与实的恰当结合。前举《史通》的第四种评论方法:“言而有征,论据双重”,与《文心》的“选文以定篇”,“务信弃奇之要”,意义相类,即注重选取典型著作、典型问题评论,言而有据,弃绝空论和不实之辞。前举《史通》的第二种评论方法:“区分类聚,纲举目张”,与《文心》的“敷理以举统”,“寻繁领杂之术”,的意义相类,即注重辨析众多评论对象的相互关系及各自内部层次,作到条分缕析,以纲带目。所以,《史通》之所以能运用丰富的评论方法,是由于继承了前人成就,加以融会贯通,灵活应用。《史通》作为历史上第一部史学评论专著,使以往较为简单、孤立的史评方法得到一次综合的、系统的表现。并且有所深化,从而实现了史评方法发展历程中的一次显著进步,这也是《史通》理论体系的价值之一。 前举《史通》之评论方法,只是从某几个角度的考察总结,并非对其评论方法已囊括无遗如果变换角度,还可以总结出其它评论方法。而且,前举评论方法,是就《史通》发论的大多数情况而言,在另外一些情况下,亦有违背这些评论方法之处,如论据不充分,遽下断言者有之;叙述重复,逻辑混乱者有之;语句过激,以偏盖全者有之;不察古今,孤立论评者有之。限于篇幅,就不加以论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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