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有关死生有命的记载。 豫让要杀襄子为智伯报仇。第一次躲在厕所里。襄子走到厕所门口,忽然心跳起来。让人搜查,豫让被抓出来。第二次躲到桥下,襄子走到桥前,忽然马警,豫让又被抓出来。在生命攸关的时刻,都有一种力量保护襄子,使他免于大祸。 贯高要谋杀汉高祖,高祖走到柏人,忽然心动,决定在此地留宿,因而避免了一场灾难。 项羽在泗水杀了刘邦的十几万士卒,剩下的十几万人也被挤到睢水中。刘邦被重重包围情况非常危急。忽然暴风从天而降,拔树折木,飞沙走石,天昏地暗,冲着稳操胜券的楚军迎面猛刮过去,于是楚军大乱,四散奔逃,刘邦得以在一片混乱之中仓惶逃命。 亚夫没有发迹时,相面先生许负说:“君后三岁而侯。侯八岁为将相,……其后九岁而君饿死。”亚夫不以为然,但他后来虽位居丞相,权倾朝野,最后仍逃不脱饿死的结局。 (五)有关因果报应的记载。 殷朝武乙,“为偶人,谓之天神,与之博,令人为行,天神不胜,乃辱之。为革囊,盛血,卯而射之,命曰‘射天’。”后来武乙在一次打猎时,被暴雷劈死了。 田为泄私愤,以莫须有的罪名杀了窦婴和灌夫,结果被两个冤魂死死缠住,不久也跟着无常走了。 我们知道,司马迁是个治学严谨的史官,在动笔写《史记》之前,曾对史料作过认真地筛选和辨证。他认为黄帝以前的传说不合经传,不可相信,因而删去了大量的神话故事。经过这样的甄别,写入《史记》的神怪,起码是符合作者的标准,作者起码是相信的。司马迁在写了神怪本事后,或记载其在人事上的回应,或描述其在因果上的应验,始终不忘文字上的照应交代。有时,相同的事实,分别出现在不同的篇章中。例如,《扁鹊仓公列传》和《赵世家》中,都有秦穆公、赵简子见上帝的记载,两处的行文几乎一字不差。在文风简约的古代,这位文章妙手,总不至于糊涂到把自己不相信的东西,不加批判的写来写去。由此可见,司马迁的不疑,不是明明白白的吗? 《史记》里,司马迁也写了一些自己不相信的东西,但是,他常在字里行间,微言大义,或讥讽,或否定,在叙述之中表露自己的观点。《秦始皇本纪》有这样几句话:“方士徐市等人海求神药,数岁不得,费多恐谴,乃诈曰……”这里,作者用一“诈”字,表明了贬斥怀疑方士的态度。在上文所举事例中,行文多为作者直接叙述,字里行间看不出对神怪有什么怀疑。 《史记》中的一些地方,司马迁还亲自出面,直接肯定天命,肯定天人感应。《魏世家》里,太史公说:“说者皆曰魏以不用信陵君故,国削弱至于亡,余以为不然。天方令秦平海内,其业未成,魏得阿衡之助,曷益乎?”《留侯世家》里,太史公说:“学者多言无鬼神,然言有物。至于留侯所见老父予书,亦可怪矣。高祖离困者数矣,而留侯常有功夫焉,岂可谓非天乎?”这里的“天”,显然指“上天”。“物”,据《索隐》解释,“物,谓精怪药物也。”其实,和鬼神是近义词。有没有天帝呢?《天官书》开头就说:“中宫天极星,其一明者,太一常居也。”天极星即北极星。太一,据《正义》解释:“太一,天帝之别名也。”如果说,《赵世家》里的秦穆公、赵简子只是在梦中见到天帝的话,那么,《天官书》中的天帝,就明明白白地挂在人们的头顶上。天人能不能感应呢?《天官书》这样说:“三能色齐,君臣和;不齐,为乖戾”,“火犯守角,则有战。”“火守南北河,兵起,谷不登。”“此其荦荦大者,若至委曲小变,不可胜道。由是观之,未有不先形见而应随之者也。”司马迁讲得很清楚,不论大事小事,都是上天先表现出来,而后在地上得到响应。 古希腊的唯心主义哲学家柏拉图认为,在我们耳闻目睹的现象世界背后,有一个理念的世界。这个理念世界是正本,是原型,而现实世界则是它的摹本、影子。黑格尔认为,在自然和社会之外,存在着一种绝对精神,这种绝对精神在自然界存在之前就已经存在着,它是世界的基础和本质,世界上的一切事物,人类社会、自然界,都是它的外化和表现。司马迁说的太一,和柏拉图的理念世界、黑格尔的绝对精神,实质上是一回事。在司马迁看来,天上有一个井然有序的世界,这个世界由太一领导着。人世间的政局动荡,朝代更替,灾害异常,生死祸福,全是上天感应而成的,是它的外化和延伸。 由此看来,我的看法和赖长扬先生的论见大相径庭,《史记》中不是没有鬼神的影子,而是神怪描写布漫其中,司马迁对神怪不是基本否定,恰恰相反,他通过自己的不少记载和评论,表明他对神经是基本肯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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