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学诚的史学创见与修志实践的关系(5)
章学诚对史学总体结构的设想,在涉及方志的问题上论述得最为精详,对方志在史学总体中的作用也最为重视。他认为“谱牒散而难稽,传志私而多谀”(54),而州县方志是基层的官修之书,能够“下为谱牒传志持平,上为部府征信”(55),乃是整个史学总体中的关键性环节。因此,章学诚主张:“今天下大计既始于州县,则史事责成,亦当始于州县之志”(56)。这种见解本身就表明修志实践是他的史学总体观念形成的主要原因。 (5)章学诚说:“郑樵有史识而未有史学,曾巩具史学而不具史法, 刘知几得史法而不得史意,此予《文史通义》所为作也。”(57)又说:“吾于史学,盖有天授,自信发凡起例,多为后世开山。而人乃拟吾于刘知几,不知刘言史法,吾言史意;刘议馆局纂修,吾议一家著述,截然两途,不相入也。”(58)这里用以自我标举的“史意”,包括相互联系的两方面内容,一是要从史籍中探究著者撰述意图,即他所反复强调的“好学深思、心知其意,读古人书而求其意。”(59)二是主张史家要有自己的学术目标,即他所大声疾呼的“作史贵知其意,非同于掌故,仅求事文之末也”。(60)至于史家应具备怎样的学术目标,章学诚认为:“文贵发明,亦期用事”(61),即不但要发凡起例、创明新意,而且要树立经世致用的宗旨。章学诚倡言的“史意”,用一句话来概括,就是“古人精微由我而阐,后学津逮自我而开”(62)。阐扬“古人精微”是指深入进行学术史研究;开辟“后学津逮”是针对当时的考据学风,提出要开辟新的学术风气。这里,开辟“后学津逮”的信念,是建立在深入研究学术史,阐明古人立言之旨的基础上的。因此,章学诚的这项创见,与他的校雠学造诣有直接关系。在校雠学(或称目录学)上,章学诚主张“辨章学术、考镜源流”(63),即辨明各类书籍的中心内容和撰著宗旨,研究各类学术的发生、发展和渊源流别。而章学诚校雠学的根基,是在编修《和州志》中奠定的,这在上文已有论述。由此可见,章学诚所标举的“史意”,其思想内容虽得益于校雠学造诣,但归根结底还是起源于编修方志。事实上,章学诚在著述中前后两次以“史意”标榜自己的治学特点,都是紧踵于修志活动之后,第一次是修成《和州志》之后,第二次是修成《亳州志》之后(64),这并非偶然。这两部方志皆为章氏得意之作,却都因本省学政持异议或州官易任而未能刊刻,这种遭遇,使章氏痛感自己的著述难为世人理解(65),从而要对自己的治史特点作出不合世俗亦不同于古人的标榜。可见“史意”概念的提出,与修志活动有直接的关系。 (6)“六经皆史”的命题并非章学诚所首创, 但章氏对“六经皆史”的阐发则有其独得之见。他说:“六经皆史也,古人不著书,古人未尝离事而言理,六经皆先王之政典也”。(66)这里,“六经皆史”的“史”字有特定的含义,乃指“先王之政典”,并非一般而言的史籍或史料,也丝毫没有贬低“六经”神圣地位的含义。他进一步指出:“若夫六经,皆先王得位行道、经纬世宙之迹。”(67)是“三代盛时典章法度见于政教行事之实”(68)。因此,“六经”本身是经世致用的,学者尊崇“六经”,那就必须贯彻“六经”的经世致用精神。这样,“六经皆史”实际上已成为章学诚倡导史学经世致用的理论依据。 章学诚的经世致用思想是在修志活动中形成的。所修方志,重于当代政治、经济情况和当代人物、文献,实行详近略远的原则。正如纂修《和州志》时与戴震的辩论中明确提出的:“修志非示观美,将求其实用也。”可见章氏“六经皆史”论的中心内容--史学经世思想萌发于修志实践。 很明显,章氏关于“六经皆先王之政典”的论断,是建立在学术史研究的基础之上,是将学术史与典章制度史结合起来,经过探本求源的分析而得出的结论。这与标举“史意”一样,也得益于他的校雠学造诣,如上文所述,章氏校雠学基本观点的形成乃是得之于编修方志。而值得注意的是:章学诚在《和州志艺文书》中提出“天下术业,皆出于官师之掌故”、“六经皆属掌故”的见解,这是“六经皆先王之政典”论点的最早表述。可见章氏“六经皆史”的思想是直接从修志实践中产生的。 综上所述,章学诚的主要史学创见,都与他的修志活动有着不可分割的密切联系,有些创见从其产生、发展到成熟,都得之于编修方志,有些则是从修志活动中萌发并间接获益于编修方志。这充分表明:修志实践是章学诚史学创见形成的最主要原因。 (三)修志活动具备创明史学理论的条件 为什么章学诚的主要史学创见产生于修志实践?这是因为在清代,编修方志的活动具备着创明史学理论的有利条件。清朝是编修方志的兴盛时期,所修方志数量之多、地区之广皆为前所未有,构成了有利于方志学与史学发展的社会环境,这大致表现为以下三点: 其一是当局提倡、学者与修。清廷多次诏令各省修志,“康熙间开馆修《明史》,特命督抚各修省志。”(69)这明示了方志可向正史提供资料的观念。其后,屡有因修《一统志》、《会典》等官书而通令修志的事例,各地也往往聘用知名学者主持修撰。梁启超说:“清之盛时,各省、府、州、县皆以修志相尚,其志多出硕学之手。”(70)学者们的修志主张虽然歧异,但皆不草率敷衍,而是认真地进行。同时,官方集资操办,硕学一手裁成,这是封建时代最好的修书方式,有利于学术发展。
(责任编辑:admin) |
织梦二维码生成器
------分隔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