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学诚的史学创见与修志实践的关系(6)
其二是考据学未占统治地位。清乾嘉时期在方志的编修上,考据学派重于地理沿革的考证。如洪亮吉认为:“一方之志,沿革最要。”(71)他批评《太平环宇记》在地理之外又编入姓氏、人物、风俗等内容,认为这造成了不良的影响。(72)戴震也主张方志只是一种地理书,“但悉心于地理沿革,则志事已竟。”(73)考据学派的这种主张不符合清廷的要求,早在雍正年间,清世宗就谕令:“志书与史传相表里,其登载一代名宦人物,较之山川风土尤为紧要,必须详细确查,慎重采录。”(74)直至乾隆年间,主张方志应为史体、方志应当经世致用者大有人在。如李奉翰《永平府志序》认为“志者固辅治之书”、“能详史册所未及详”,乾隆《新郑县志》董本诚的序言说:“志犹史也,纪天下之事者存乎史,纪一邑之事者存乎志。”等等,这些见解与章学诚有一定程度的一致性。因此,乾隆年间考据学虽风行于世,但在编修方志方面却未占统治地位。章学诚正是在这个领域内胜利地批驳了戴震,增强了坚持其独特治学道路的信心。 其三是讲求体例,但无统一定式。清代编修方志,尤其是学者修志,大多数是重视和讲求体例的。清廷曾颁布过修志仿从的体式,但这只反映某种统一体例的要求,实际上对修志并未起到约束作用。官方对方志的督查控制,主要是注意其内容有无触犯忌讳之处,修纂者只要说服主管官员,编写形式自可别出心裁。这虽然导致了方志的体式纷纭多样,但有利于义例上的创新。 以上这些特点表明:清代的方志学是史学的一个方兴未艾的分支;不仅本身存在着发展的余地,而且蕴含着有利于创明史学理论的因素。梁启超即曾指出:清代学者所修方志,“其书有别裁、有断制,其讨论体例见于各家文集者甚备。欲知清代史学家之特色,当于此求之。”(75)章学诚坚持方志为史体的原则,一生从事于修志,正是占据了创立史学理论的最有利的社会条件。此外,章氏的修志活动还有其特殊的矛盾和面临的问题。 第一,章学诚编修方志,严格遵循“志为史体”和“方志为国史取材”的原则,这样修成的方志,具有全史性、通史性和现代史性三个特点。 方志的内容十分齐备,与正史相比,除了地域较小和行政级别较低之外,记述范围大体一致。章学诚指出:“方志乃一方全史也”(76),这个特点清代其他学者也有同样看法。如李元度认为方志“凡天文、五行、食货、职官、选举之属,莫不具备,是志也而兼全史矣。”(77)章氏历次所修各种方志,都是内容丰博、门类齐全的,所以,他编修方志的经验,可以直接上升为史学义例方面的理论。 方志的编写一般都追溯古初,自成首尾,成为一方之通史。章学诚认为通史的撰述本身就有“必须判别家学,自为义例”(78)的要求,因此,多次编写通史性的方志,客观上促进氏设法创新裁制。 方志具有为地方官执政行事提供参考的作用,章学诚“详今而略古”(79)的修志符合官方的需要,他所修方志都有重于当代史事的倾向,具有现代史的性质。这有作用史学思想的形成。章氏反复编修这种具有全史性、通史性、现代史学上的探讨,使他能够从中得出史学理论方面的创见。 第二,章学诚要求方志成为一家著述,同时又要求为国史提供详备的史料,这使他的修志活动面临着方志的著作性与资料性的矛盾。章氏在解决这个矛盾的过程中,不仅提出了“方志立三书”的方志学理论,还提出学术分为著述和比类、史书应立人物表等一项系列创见。这在上文已有论述,此处从略。 第三,在修志活动中,章学诚有一种“必援古证今,以明其说之有据”(80)的需要。这种需要,一方面是他主观上好以古时学术名著作为先例,援之为自己的见解张目,另一方面则出于客观环境的压力。章氏在历次修志中总是受到持异议者的诘难与攻击,正如他自己所言:“历聘志局,频遭目不识丁之流横加弹射,亦必补录其言反复辩正。此则虽为《文史通义》有所藉以发明,而屡遭坎坷不能忘情。”(81)在与不同意见的辩驳中,从史学义例上为自己的主张寻取依据,这是必须采用的方法,舍此不能驳倒对立意见,不能争得地方官的支持。这样,章氏的修志活动就在志例争辩中与史学研究进一步结合起来,使史学理论“有所藉以发明”。
(责任编辑:admin) |
织梦二维码生成器
------分隔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