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1936年10月,李德启在《〈满文老档〉之文字及史料》一文中论曰:“清内阁大库所藏《满文老档》,自经故宫博物文献馆发见后,颇引起世人之注意。盖自清太祖以兵甲十三副,崛起长白,征灭乌拉、叶赫诸部,进而略明。太宗继之,屡挫明师,声势益隆,卒为清代二百余年之帝业,创奠根基;其间所有军事政治之记载,并爱新觉罗氏族中之事迹及与朝鲜、蒙古、毛文龙等往来之文书,虽三朝实录、本纪及私家著述颇可稽考。然《满文老档》为实录、本纪所自出;官修记载,讳饰既多,删削自亦不免。故欲知清初秘史,当以老档较为实质。”(注:《文献论丛》,国立北平故宫博物院刊印,1936年,北平。)参与故宫博物院文献馆《无圈点老档》整理工作并通满文的李德启先生,亦沿用了《满文老档》之书名,复使《无圈点老档》与其乾隆抄本《加圈点字档》(崇谟阁本)之称谓相混淆。 综上五例,可以看出,内藤虎次郎首用的《满文老档》这一书名,初系专指盛京崇谟阁藏《加圈点字档》(崇谟阁本)。后来《加圈点字档》(内阁本),亦称为《满文老档》。再后,《无圈点字档》(内阁本)复称为《满文老档》。由是,《满文老档》之概念,便逐渐外延。到本世纪60年代,《老满文原档》和《旧满洲档》称谓的出现,使《满文老档》之概念,又随之延拓。 三 本世纪前半叶,已出现《满文老档》、《满文旧档》之称谓;本世纪后半叶,又出现《老满文原档》和《旧满洲档》之称谓。 《老满文原档》之称,始于广禄、李学智先生。1962年9月, 台湾大学满语教授广禄先生及其学生李学智先生,在台中雾峰北沟故宫博物院的仓库里看到《无圈点老档》。当时李学智先生于匆忙间仅看到三五册即北返,同年12月,又到台中,会同有关人士,将其拍摄缩微胶卷,于翌年元月完成,后洗印成放大照片(注:广禄、李学智:《清太祖朝老满文原档译注·序》,台湾历史语言研究所专刊,第58辑,1960年,台北。)。他们将其定名为《老满文原档》。其命名解释是:“我们将这一批四十册老满文史料命名为《老满文原档》的意思是说:‘这一批老满文史料大部分是清太祖、太宗两朝的原始记录档案’。至于这一命名是否正确,实在很难说。”(注:李学智:《评故宫博物院出版之所谓〈旧满洲档〉》,《老满文原档论辑》,文友印刷纸业公司印,1971年,台北。) 李学智先生将《无圈点老档》命名为《老满文原档》,其贡献在于:一是打破《满文老档》称谓流传半个世纪的传统,而给《无圈点老档》以新的命名;二是澄清了《满文老档》概念外延之含糊;三是用“老满文”来限定其名称的内涵,突出了该档的文字特点;四是在时间上显现它是清太祖、太宗两朝的册档。 但是,《老满文原档》之命名,受到主方的自诘和客方的叩问: 其一,主方的自诘。广禄教授和李学智先生在其长篇学术论文《清太祖朝〈老满文原档〉与〈满文老档〉之比较研究》中说:“现存的清太祖的档册,虽仅有二十本;可是这二十本档册中,据我们的初步检证,事实上并不完全是原档,其中包括大部分书写的真正老满文原档,以及一本可称满文最早木刻印刷的敕书档。其他有一小部分是曾经后人重抄过的满文老档。而所谓原档,大致皆是利用明代辽东各衙门的旧公文纸所写或印成的。至于曾经后日重抄的老档,类皆用所谓高丽笺纸所书写。太祖朝的二十本档册,用明代旧公文纸所写及印刷的原档占十一册。用高丽笺纸所写的老档有九册。但是这两种档册的记事,常相互重复。而且不但是原档与老档的记事重复,就是原档与原档的记事也有重复的,老档与老档的记事也有重复的。”(注:《中国东亚学术研究计划委员会年报》第4期,1965年,台北。 )由于《老满文原档》自身存在着“非原档的原档”,因而引起学界同行的商榷。 其二,客方的叩问。陈捷先教授在其长篇学术论文《〈旧满洲档〉述略》,即1969年台北故宫博物院影印出版的《无圈点老档》前言中阐述了自己的见解:“前几年广禄老师和李学智先生用《老满文原档》这个名称,按原档一词,乾隆时已经使用,后来日本学者也有引述的。然而《老满文原档》所指的档册应该是满洲人在关外用老满文所写的那些档子,至于同时期用新满文所作的旧档似乎就不能包含在内了。”(注:《旧满洲档》,台湾故宫博物院影印,1969年,台北。)于是,陈教授用《旧满洲档》的名称取代《老满文原档》的称谓。他阐释道:“我们现在用《旧满洲档》来命名这批旧档,实际上是从清高宗上谕里得来的灵感,主要的相信这个名称既可以分别旧档与乾隆重抄本在时间上的有先后,同时也可以包含早期满洲人在关外用老满文和新满文两种文体所记的档案。”陈教授所说乾隆的《上谕》,原文如下: 朕恭阅旧满洲档册,太祖、太宗,初创鸿基,辟取舆图甚广,即如叶赫、乌拉、哈达、辉发、那木都鲁、绥芬、尼玛察、锡伯、瓜勒察等处,皆在旧满洲档册之内。虽在东三省所属地方,因向无绘图,竟难按地指名,历为考验。迩来平定准噶尔、回疆等处时,朕特派大臣官员,将所有地方,俱已绘图,昭垂永久。列祖初开鸿业,式廓疆圉,岂可转无绘图。著恭查满洲档册,详对盛京志、实录,缮写清单,札寄盛京、吉林、黑龙江将军等,各将省城为主,其地距省城几许,现今仍系旧名,或有更改,并有无名山大川、古人遗迹,逐一详查,三省会同,共绘一图呈览。(注:《清高宗实录》卷九九六,乾隆四十年十一月壬午。) 陈教授将《无圈点老档》,命名为《旧满洲档》,其贡献在于:一是援引乾隆帝《上谕》,言之有据;二是将《无圈点老档》的原本,同乾隆朝的三种照写本--《无圈点字档》底本、内阁本和崇谟阁本区别开来;三是名称中回避“原档”二字,因其中有的并非原档;四是称谓中避开“老满文”三字,因其中虽以老满文为主,但不乏新满文和蒙古文;五是强调“旧档”之意,即满文“fe dangse”, 符合历史传承;六是突出“满洲”二字,包容丰富内涵。 《满文老档》和《满文旧档》的名称,出现于本世纪前半叶;《老满文原档》和《旧满洲档》的名称,出现于本世纪后半叶。这些都是满学史和清朝史上学术前进的重要界标。然而,在乾隆朝办理《无圈点老档》抄本之前,它的名称是怎样的呢? 四 《无圈点老档》的名称,从康熙朝,经雍正朝,到乾隆初,档案之记载,文献之载录,检阅历史资料,概略加以考察。 《无圈点老档》的封面,未贴书签,未写书名。其当时之满文名称,现未查到原始记载。此部册档成帙以来,名称有所变化。现在所能见到最早的记载,是康熙朝的档案与文献。 其一,汉文“无圈点字档子”。台湾中研院历史语言研究所《清代内阁大库残档》中,在康熙朝“三朝实录馆”档案里,有一条此页内容与《无圈点老档》天命八年(1623年)七月同条所载一样,其汉文题签为“内阁无圈点档子”(注:李光涛、李学智:《明清档案存真选辑》(二集),第38本,台湾中研院历史语言研究所专刊,1973年,台北。)。而《无圈点老档》在清定鼎燕京后,庋藏于内阁大库,可知其源自《无圈点老档》无疑。其“内阁”二字,标示此档出自内阁大库;其《无圈点档子》,即为乾隆中通称的《无圈点老档》。 其二,康熙称“无圈点档子”。《康熙起居注册》(汉文本)康熙五十四年(1715年)九月二十五日有如下记载: 又覆请兵部覆原任郎中布尔赛等互争佐领控告、又闲散宗室佛格等控告满丕、和理、布尔赛等,原依仗索额图欺侮我等,将吏、户、兵三部档案毁匿,将内阁档案之字涂注一案,查无圈点档案所写系卓科塔,并无朱胡达之名。布尔赛等称朱胡达为伊曾祖,取供时又称系伊伯曾祖,不合。应将布尔赛等各罚俸一年……上曰:“宗人府衙门及该部所议,俱偏向矣。卿安即兴安,隋分、兴安是一处。无圈点档案写卓科塔,卓科塔即是朱胡达。此即与称遵化为苏那哈,总兵官为苏明公等,是一而已,无有二也。今子孙称伊祖父为苏明公,谓非总兵官,可乎?称苏那哈效力,谓非遵化,可乎?即今各部奏疏内,遗漏圈点者甚多,朕亦有朱笔改正之处,俱以为非,可乎?(注:《康熙起居注册》,康熙五十四年九月二十五日。) 上述史料,两次确称“无圈点档案”。经查《无圈点老档》天命八年七月的有关记载,即为康熙五十四年(1715年)九月《起居注》所涉互争佐领控告一事而调阅核查之档案,即《无圈点老档》。 其三,满文《康熙起居注册》记载。《康熙起居注册》(满文本)同上年月日的记载为“tongki fuka akuu bithe”。“bithe ”汉意译为“字”或“书”。它的汉意译为“无圈点档”。上引《康熙起居注册》(满文本),两次确称“tongki fuka akuu bithe ”。 与之对应的汉文亦意译为“无圈点档”。二者所指,俱为乾隆朝统称的“无圈点老档”无疑。 其四,满文辞书称《无圈点档案》。《清文总汇》诠释 “ tongkifuka akuu hergan”文曰:“无圈点字。国朝之本字也。天聪六年始加圈点,以成今之清字。 ”上述满文“tongki fuka akuu hergen idangse ”, 汉意译为“无圈点字档”; “tongki fuka sindahahergen i dangse”,汉意译为“加圈点字档”。 其五,《八旗满洲氏族通谱·徐元梦》载:“《无圈点档案》所载,皆列祖事迹,乃金柜石室之藏也。”徐元梦为满洲正白旗人,康熙十二年(1673年)进士,精通满、汉文,康熙帝赞谕:“徐元梦翻译,现今无能过之。”(注:《清史稿》卷二八九《徐元梦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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