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者,《春秋经》还反映出东周以后历史观上重视人事的进步趋向。由于这一时期社会的剧烈变动,产生了与旧的尊天、迷信思想相对立的怀疑思想。在历史观上,神的作用更加缩小,明显地产生了重视人事的思想。《春秋经》记的是各国政治事件和人物活动,以及与人事有关的自然现象。在《春秋经》中,没有象《雅》、《颂》那样的鬼神气氛,也没有象周、齐、宋、燕等国史册那样详记鬼神故事。它也记水、旱、雪、霜、地震等,这都是作为与人事有关的自然现象来处理的。它偶尔记一下奇异的现象,如“六鹢退飞”之类,但只是“纪异而说不书”。⑨在春秋时期,朝聘、会盟、征伐、城筑等,本来无一不是跟宗教活动密切联系的。但《春秋经》却从神秘的空气中游离出来,专从人事的角度去记载这些事情。这样把历史跟神活和宗教分开,是《春秋经》的一个重大贡献。 司马迁论《春秋经》“王道备,人事浃”,是对孔子历史思想的中肯概括。《春秋经》讲“王道”、“礼义”,是跟重人事相结合的。它并没有虚构历史或宣扬迷信。近代天文学家的研究证明,《春秋经》关于日食、“星陨”、星象的记载,许多都跟近代科学方法推断的相符,是中国和世界天文学史上的珍贵史料。《春秋经》所记三十七次日食,有两次“比食”(襄公二十一年九月、十月;襄公二十四年七月、八月)当属错简外,其余三十五次日食,有三十二次经近代天文学家用科学方法验证是可靠的,误记的只有三次。⑩庄公七年所载“星陨如雨”,是公元前687年3月16日所发生的天琴星座流星雨纪事。文公十四年“秋七月,有星孛人于北斗”,是世界上最早的关于哈雷彗星的记录。(11)这些都说明《春秋经》在史料上的可靠性。 孔子作《春秋》以寄托政治理想的做法,是我国史学“经世”思想的滥觞,产生了深远的影响。司马迁撰《史记》,即以“继春秋”的历史使命自任,要“述往事,思来者”,“藏之名山,副在京师,俟后世圣人君子。”(12)一直到清初顾炎武撰《日知录》,也是为了“明学术,正人心,拨乱世以兴太平之事”,“藏之名山,以俟抚世宰物者之求。”(13)仍然志在远绍孔子开创的传统。 《春秋经》的又一特点是“属辞比事”,创立了按照一定体例编撰史书的格局。 《礼记·经解》说:“属辞比事,《春秋》教也。”“属辞比事而不乱,则深于《春秋》者也。”这是讲《春秋经》的编写体例。 属辞,指遣词用字,即为了表达不同的爱憎褒贬而采用一定的书法。同是记战争,有伐、侵、战、围、救、取、执、溃、败等不同的写法。同是记杀人,也有杀、弑、尽杀、诱杀、歼等不同的写法。借遣词用字的差别,表达善恶是非褒贬的不同。《左传》作者对《春秋经》的属辞推崇备至,说:“《春秋》之称,微而显,志而晦,婉而成章,尽而不污,惩恶而劝善,非圣人,谁能修之?”(14) 比事,指史事的排比组织。这主要包括两项:一是按一定时间顺序把史事排列起来。“以事系日,以日系月,以月系时,以时系年。”(15)二是讲求史事的详略取舍,以显示出历史的大势。属辞比事,不仅仅是编撰技术问题,而且反映出一种编撰思想:历史著作应采用比较谨严的方法编撰而成,使之首尾一贯。尽管《春秋经》只具备编年体史书的雏形,但它重视观点与形式相结合的特点,却给予后人以深刻的启示。 二、《左传》的成就 《左传》在史事记载上比《春秋经》向前发展了,在历史观上也将孔子思想进步性的一面向前推进,在历史编撰上则形成了编年体史书的初步规模。 《左传》是《春秋左氏传》的省称,记事自隐公元年至哀公二十七年,较《春秋经》多十三年。它是着重以史实解释《春秋经》的。(16)《左传》作者相传为左丘明。据历代学者研究,这部书作者非出一人之手。顾炎武说:“左氏之书成之者非一人,录之者非一世。”(17)《左传》从传授到写定,经过反复锤炼,均应出于当时熟悉各国史事的有学识人物之手。其成书时代可初步判定成于战国前期,但这并不排除后人之有所增益。《左传》在汉初已得流布,至司马迁著《史记》,即大量采用《左传》的记载。 《左传》通行的注本是:晋杜预的注,称《春秋经传集解》;唐孔颖达的疏,称《春秋左传正义》。清代学者治《左传》著名者,有马骕《左传事纬》、顾栋高《春秋大事表》、洪亮吉《春秋左传诂》、刘文淇《春秋左氏传旧注疏证》(未完成,止于襄公五年)等,亦可参考。 在历史观上,面对春秋时期的历史急剧变化,《左传》作者并没有感叹旧制度的崩坏,正相反,作者明显地赞成社会大变动,对新兴地主阶级的代表予以同情。首先,《左传》对大国争霸局面持赞许态度。书中具体记载了齐桓公联合华夏各国击退戎狄进攻、救邢存卫的功业,赞赏说:“邢迁如归,卫国亡忘。”(18)表彰齐桓公争霸为华夏族带来的好处。书中又载了齐桓公大会诸侯于葵丘(公元前651年)的经过,评论说:“会于葵丘,寻盟且修好,礼也。”(19)对于晋文公的争霸,书中更着力从重耳本人备尝“艰难险阻”的经历、大臣赵衰、狐偃的政治才干、君臣策略措施的成效等方面,表现其称霸的必然性。作者并加正面评论,说明晋文公为建立霸业,作了“教民”、“利民”(发展生产)等项准备,深得民众的支持。(20)《左传》通过这些记载和评论,具体地说明大国争霸符合于当时历史的需要。 《左传》作者赞成社会大变动,更表现在对于春秋后期“政权下移”史实的叙述上。《左传》昭公三年记齐国晏婴和晋国叔向评论两国政局的谈话,晏婴讲齐国的情况:“公弃其民,而归于陈氏。……民参其力,二入于公,而衣食其一。公聚朽蠹,而三老冻馁,国之诸市,屦贱踊贵。民人痛疾,而或燠休之。其爱之如父母,而归之如流水。”显然表达了对新兴政治力量陈氏的拥护,和对于残酷剥削民众的齐国公室的谴责。《左传》还详细记载了鲁国三桓势力的崛起,“失民”的鲁君终于被季氏驱逐出境,虽有齐、宋、卫、鲁等国干预也不能回国,最后老死他乡。若以维护旧秩序为标准,季氏的做法是何等大逆不道。《左传》却记载了史墨回答赵简子的话,肯定季氏的做法得到民众的支持: 天生季氏,以贰晋侯,为日久矣。民之服焉,不亦宜乎!鲁君世从其失,季氏世修其勤,民忘君矣。虽死于外,其谁矜之?社稷无常奉,君臣无常位,自古以然。故诗曰:“高岸为谷,深谷为陵。”三后之姓,于今为庶。(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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