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年轻的总编辑 抗日战争的历史车轮,把大批文化人和大学生推到了古城长沙。他们运用抗日民族统一战线这个“原子武器”,从各个渠道冲击“土皇帝”何健在湖南经营了多年的“土围子”。作家田汉、张天翼、蒋牧良,社会科学工作者翦伯赞、吕振羽、谭丕模,大学生肖敏颂、曹国智、黎澍、吴磊伯等,先后发起组织湖南文化界抗敌后援会和中苏文化协会,创办《前进》周刊、《民族呼声》旬刊、《火线下》三日刊、以及《大众报》等报刊,使古城长沙的抗日空气热乎起来了。黎澍主编的《火线下》三日刊,创刊于1937年11月12日,它是以工、农、商、学、兵为对象的刊物,作者是些从事实际工作的青年。由于稿源困难,人力不足,黎澍在斗室中忙得不亦乐乎。于是决定放弃独家经营《火线下》的计划,同《民族呼声》共走联合出版之路。联合前,《火线下》已出到20期,但黎没有过问《联合旬刊》的事,而是极力筹办《观察日报》。 《观察日报》是张四开的通俗报纸,创刊于1938年1月25日。出钱办报的社长唐文燮,是北平中国大学学生,“民先”队员,黎澍的同乡好友。唐的父亲唐赞宇曾任何键的四路军军需处长,并同何系主要人物刘建绪(集团军总司令)、李觉(军长)、刘岳厚(皮刀派首领)等人关系密切,这给唐社长增添了一层保护色,总编辑黎澍就是利用这层保护色来开展活动的。1938年5月,中共湖南省委组织部长聂洪钧在报社党员会上,正式宣布《观察日报》为省委机关报。这年夏天,省主席张治中在党政联席会议上,提名唐文燮为湖南民众抗日统一动员委员会委员。当时长沙市有大小报社30余家,被邀担任委员的,只有老牌的《大公报》和新生的《观察日报》。这张报纸之所以获得党内外的重视,主要是它在湖南新闻战线上开拓了一条新路子。 《观察日报》的特色之一,就是利用合法的传统进行合法的抗争。1938年4月29日的《观察日报》,刊载了黎澍写的一篇社论,题为《保障出版自由》。文中指出:“中国国民党‘临代会’通过的《抗战建国纲领》,刚刚于4月4日在全国各地报纸上公布出来……本省常德方面就发生了封闭四大书店的事情。封闭的原因,据当地宣布,说是由于他们出售由汉口或长沙运来的‘反动’书籍。而这些‘反动’书籍,在汉口或长沙是被允许公开合法出售的,并不视为‘反动’而加以查禁……兹后对于合法的出版、集会、结社,应该充分保障,不得摧残。”1938年8月15日的《观察日报》,刊载了黎澍写的《湖南民众为什么还没有起来》一文,批评妨碍民众运动的几种阻力:“第一,不能保障民众合法的集会、结社、言论、出版的自由。许多抗日救亡的书报横遭查禁,许多纯洁热情的青年横遭逮捕,许多积极工作的团体横被解散。人民希望的是领导,而所得到的是诬蔑、恫吓、拘捕、监禁、封闭、停止活动,等等。第二,大多数民众团体负责人的产生,时常不经过群众的选举……不组织或吸引群众参加工作……到后来就干脆连发动也懒得发动了。第三,宗派主义和关门主义严重。大多数的民众团体,差不多都是一些‘救国专家’和少数‘名流’在把持,他们在这里是委员,在那里是理事……那个团体没有他们参加,便要被视为‘份子复杂’,非改组一下,把他们参加进去,不能算是健全。可是他们一经参加进去,这个团体也就随着而寿终正寝了。”第二天的《观察日报》,又发表了文抗会负责人李仲融的文章:《不应怕民众起来了》,发挥了连续作战的作风。当时省主席张治中虽然比较开明,但也不能防止C.C份子到处“钻山打洞。” 《观察日报》的另一特色是通俗化和多样化。副刊《观察台》的编者,先后为作家魏猛克、王西彦、张天翼和罗高(张先畴),副刊《老百姓》的编者为通俗作者谌震,专栏《青年阵地》的编者为省青委于刚、李锐,专栏《经济讲座》的编者为通俗经济学者邓克生,专栏《阅读生活》的编者为《联合旬刊》主编冯秀藻、杨润湘。此外,还有“时事演义”、“抗战地理”、“社会服务”、“小朋友”等专栏。社论班子以黎澍为首,主要成员有省委宣传部长谭丕模、省委统战部长任作民、文抗会负责人李仲融、民国学院肖敏颂等。编辑部最初的几位成员都是一些初出茅庐的青年学生,都没有办报经验,也没有办报的老框框。他们的作法是向有办报经验的文化人学习,向谢觉哉早年创办的《湖南通俗报》学习,向熟练的排字工人学习,不断革新报纸的内容和形式,“几乎每天都使人们感到惊讶,并且很快被认为是国民党区颇为出色的进步报纸之一”。(《早岁》13-14页)黎澍因此被选为“中国青年记者学会长沙分会候补理事。 1938年8月中旬,中共湖南省委组织部长聂洪钧来到报社,召集三个党员(黎澍、杨赓、张生力)开会,提出批评所谓“冯、杨之乱”的问题。聂说:“有人向省委反映,冯秀藻的父亲是国民党长沙市党部委员,冯与杨润湘同托派有联系,冯、杨主编的《阅读生活》拒绝刊登原野的反托派文章,杨在《联合旬刊》上的文章有托派观点。”黎问:“为什么叫冯、杨之乱?”聂认为同托派有联系,宣传托派观点,拒绝刊登反托派的文章,就可称之乱。黎又问:“是不是党中央布置了反托派斗争?”聂说:“反托派斗争是党的传统,随时随地都可以进行。”黎担心会把反托派斗争扩大化,不同意在报社内部开展这项斗争。聂批评黎右倾保守,黎即据理申辩,申辩的依据是八路军驻湘代表徐特立这年3月写的《论反托派斗争》一文,文中说:“自己没有确实的证据,不要轻易指人家为托派……如果我们反对真正的托派,而误扩大对方的量和质,那就损失了自己的力量。”杨赓和张生力都同意黎的看法,聂遂拂袖而去。第二天,省委宣传部长谭丕模来报社了解情况,黎把冯杨二人写的文章的《联合旬刊》拿给谭看,谭认为原野的文章有问题,可能出自复兴社分子的手。湖南的复兴社是反托派的,这次可能利用原野的文章来试探《观察日报》的政治立场。杨的一篇文章只是观点模糊,不能扣上“托派嫌疑”的帽子。至于说冯、杨与托派有联系,只是个别人的反映,尚未弄清楚,报社可以不开展反托派斗争。“文革”期间,黎澍曾写材料为冯辩诬。1986年黎写给张生力的信中说:“冯的托派嫌疑早已勾消,中国没有那么多托派。” 1938年10月,日军先后占领了广州和武汉,长沙盛传日军将打通粤汉线,把湖南分割为两半。因此,湖南省政府迁往沅陵,中共湖南省委迁到邵阳。刘岳厚不愿跟省政府走,决定把茶陵作为据点,以便在湘赣边境发展抗日游击战。省委代理书记聂洪钧找黎澍谈话,说他同刘岳厚的关系较好,要他同刘一道去茶陵观察动静,相机行事。刘在何键主湘期间,代表地方势力乙派(又称何键派)与甲派(又称C.C派)抗争,成为乙派领袖。何键去职后,刘即受到甲派的挤压,被排斥在省党部委员和文抗会委员之外,仅仅挂名为省参议员。刘因此而倾向中央,成为八路军驻湘通讯处的统战重点之一。刘到达茶陵后,决定出版报纸,独树一帜,取名《开明日报》,以示争取开明之意。经过几个月的筹备,该报遂于1939年8月13日正式创刊了,刘任社长,黎任总编辑,编辑部人员都由黎安排。参加编辑工作的有原《观察日报》的罗高、谌震、马午等,廖沫沙(原《抗战日报》主编)也在报社工作了一段时间。因为长沙“文夕”大火后,日军既未从岳阳南下,也未从广州北上,长沙与衡阳又成为政治和文化的集中地。加之茶陵交通不便,报纸难以大量发行,《开明日报》遂于1939年底迁到衡阳出刊。这张报纸是利用国民党内部矛盾而存在的,它的言论表现了坚持团结抗日的政治态度,它的通讯大量采用《国际新闻社》的来稿,副刊的诗文多系讽时之作,进步倾向较为显著。金仲华在香港主编的《星岛日报》摘自开明日报的评论占了相当大的比重。1939年6月“平江惨案”后,湖南掀起了第一次反共高潮,《开明日报》的进步倾向,遂成为国民党顽固派攻击的口实。加之报纸初办时,经济困难,约定编辑经理两部人员,不论职务高低,每人每月工资一律15元(《观察日报》仅有二元),比印刷工人还少些,这也成为C.C份子的另一借口:“如果不是共产党员,怎么肯这样吃苦?”打入报社的特务程××,挑拨离间,兴风作浪,说什么“刘岳厚被共党利用,做了共党的傀儡”,说什么“《开明日报》是邵阳《观察日报》的复活,替共党领导的育英儿童团鼓吹”等等,迫使黎澍不得不于1940年2月离职。1941年1月皖南事变后,国民党掀起第二次反共高潮,C.C指派便衣特务数十人冲入报社,点名捕去总编辑骆何民、编辑部出任高山、美术编辑陆田、校对魏奇英,以及排字工人、刻字工人、传达、厨工等共12人。社长刘岳厚就在这年3月27日,在报上发表四千多字的长文,标题是《以莫须有的罪名摧残舆论》,把斗争矛头指向国民党内部。文中列举省党部负责人廖某和委员熊某,如何造谣生事,如何诬陷刘社长和编辑部同仁,极力为被捕人员辩护,驳斥他们散布的种种谣言。这在第二次反共高潮中是很难见到的抗议书。报纸印完后,先送一部分到桂林国新社,交由黎澍分寄全国各地。直到这天中午,衡阳新闻检查所才看到这天的报纸,立即向报社严厉质问,并通知邮局扣发这天的《开明日报》,但是大部分报纸已经发出去了。国民党湖南省党部遭此突然冲击,一时也无可奈何,只得由衡阳新闻检查所以“违检”为由,罚令停刊五天。这次斗争胜利后,又增出晚刊。当时,黎澍已由桂林转移到了香港,在《华商报》兼任编辑,经常寄些剪报给《开明日报》,使报纸内容仍具进步色彩。同年10月底,国民党中宣部遂以“言论荒谬绝伦”的罪名,下令查封《开明日报》。在最后一期报纸上谌震写了一篇题为《荒谬绝伦之本报》的社论,把国民党骂了一顿。刘岳厚顶着逆流而干,挺身为共产党和进步青年辩护,以致被国民党停止了党籍,这在当时是不可多得的民主人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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