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每天的麻烦还是同新闻检查官打交道。送审的稿子大都是不准备发表的,发表的稿子都是临时赶写而又来不及送审的,检查官当然很生气。他们训斥总经理田一平,田就不得不支吾应付一番。长此下去,理应招祸。“多少是由于成都为地方势力所在,起了缓冲作用。四川地方势力的这种作用很微妙,似乎是不可忽视的,可又并不是真正过硬的。”(据《早岁》72页)《华晚》在黎澍担任主笔期间,利用地方势力同蒋介石之间的矛盾,在地方势力帽子的掩护下,独立自主地开展一系列工作。 1944年春,邵力子到了成都,黎澍要黄是云去采访。因为邵是青年党党魁李璜请来的,黄就去请李代为介绍一下。李满口答应,约好两天后去见邵,届时黄去找李,李说邵已经离开了成都。黄即问李为什么要用欺骗手段对付记者?李说:“这是我们搞政治的人玩的一个手段,因为我不愿意邵对于召开政协会议的态度公开见报。”黄回报社向黎澍询问对策,黎说,这好办,你就把这事的经过写出来,这就是一条重要新闻。 1944年秋冬之交,黎澍为了团结潘文华之子潘清洲部队积极参加抗日,曾去川陕交界的阗中地区潘部驻地,做青年军官的统战工作。事后,黎对唐振常说,躺在鸦片床上谈话,感到难过得很,不久就回来了。(解放前夕,这支部队起义了)1945年夏,蒋介石把川康绥靖公署副主任潘文华叫到重庆,逼他对《华报》表态,潘说他与晚报毫无关系。潘回成都后,下令将《华西日报》搬出“五世同堂”那座破庙,改派军统刘自新作社长。于是《华晚》被迫改组,准备打出民盟的牌子。但这件事必须通过名义上的社长罗忠信(原系潘文华部的参谋长)点头。于是就由记者黄是云陪同黎澍去找罗谈话。黎从国内形势谈到《华晚》当前的处境,说明《华晚》一方面需要和地方力量保持联系,另一方面又需要找个合法的党派作为保护伞,邀请民盟张澜先生出任《华晚》董事长,这两件事希望罗社长同意。罗深思了一下,说:“我们进去谈谈。”可能有些话不宜让第三者听见。两人谈完出来,两个问题都解决了。罗过去很反动,当过地方势力的宪兵头目,迫害过共产党人。自从这次同黎谈话后,明显倾向进步,不久参加了民盟。真是师公说法顽石点头。但是《华晚》之所以受到各界人士的重视,主要是因为下列三件事。 一是成都女中反对军训的报道和评论。1944年10月1日,成都市立女中学生反对军训,坚持罢课10天。校长求助于市长余中英,余遂派警察局长方超率领数百警官前往镇压。学生逃跑回散,警察追到宿舍,把有病的女生从床上拖起来,以致双方发生斗打。附近男中学生闻讯,立即赶来支援女生,展开了一场混战,结果女生被打伤30余人,被捕40余人。警察的暴行激起了全市大、中学学生的义愤,遂于10月11日爆发了万余学生的游行示威,并派代表向省主席张群提出四项要求:一为严惩凶手余中英、方超;二为负责医治受伤同学;三为解放被捕同学,保障学生人身自由;四为立即停止党化教育。张群派秘书长接见学生代表,表示除了党化教育外,其余三项全部接受。与此同时,国民党特务机关派人冒充学生,张贴“推翻国民政府”等标语,为进一步镇压学潮制造籍口。《华报》从10月1日至11日,每天都有几篇关于学潮的报道,黎澍每天都为此事发表短评,11日还刊载了他写的社论,题为《立即停止党化教育》,以与学生游行口号相呼应。当天下午,余中英市长打电话警告《华晚》总经理田一平,说什么“老头子(蒋介石)已经两次来电话,查问《华西晚报》鼓动学生闹事的背景。”田说:“学生游行不游行,我管不着,如果《华报》报道失实,我负责任。你市政府无权干涉我们报纸的正常工作。”当时成都的四川大学、燕京大学、齐鲁大学、华西大学、金陵大学等校学生,都把《华晚》张贴在校门口,用红笔圈点标题和内容,以引起过路人的注意。“群众情绪之热烈,为一二·九运动以来所仅见。”(据《早岁》76页)。地下党员田一平,系川康绥靖公署,参议,绥署副主任潘文华的秘书,他凭借潘的势力,敢于同市长硬顶,报社同仁认为田一平是位善于同魔鬼打交道的人,常在斗争中走钢丝绳。 二是《华晚》被捣毁事件。1945年4月,翁耘圃在李次平主编的《华灯》上,不指名的揭露“川大”夜校“用钱买大学资历”的隐私,国民党遂指使三青团大搞打砸抢抄。这月18日晚,自称“川大学生”50余人,冲进《华晚》营业部,不作任何声明,肆意捣毁报社什物、帐簿、文件、电表、电话机、殴伤职员吴德修,抢去现金10余万元。接着又蜂拥到编辑部把编辑陈伯雯拖走。其时,军警宪联合行动组魏建中团长率部赶到,责以深夜侵扰报馆,捣乱治安,拘捕未及退走的“学生”28人。次日,上午10时许,复有自称“川大夜校学生”及“升学预备班学生”共约300人,先到营业部闹了一阵,然后闯到编辑部殴打编辑陈子涛。与此同时,部分“学生”闹到《华西日报》,捣毁全部字架,打伤工人熊少清,以致《华晚》、《华日》停刊两天。此事立即引起成都各界的公愤。全市报业公会公开紧急会议、全市新闻记者公会召开理监事会,一致声援《华报》,谴责“川大学生”暴行。燕京大学19个团体、“川大”壁报联合会等15个团体,联名慰问《华晚》。文协成都分会,各县旅省同乡会,以及教育界银行界都派代表前往慰问。还有郭沫若、茅盾、叶圣陶等72人陆续致函致电《华晚》,表示要为民主自由而奋斗到底。经过暴徒这一闹,各界人士更加重视《华晚》了。 三是废除新闻检查制度。1945年4月1日,是西方记者的“愚人节”,在这天发表愚弄人们的假新闻,只要不涉及人身攻击或污蔑,就可平安无事。编辑陈子涛在茶馆里说:“愚人节是洋大人的节日,我国崇洋媚外的人也欣赏这玩意,那就让我也开个玩笑吧。”他回到报社后,编写了一条假新闻,略谓国民党中宣部宣布,即日起废除新闻检查制度云云。不料几个月后,竟由《华晚》发起,一举把法西斯式的检查制度废除了。正当毛泽东从延安到重庆进行和平谈判期间,《华晚》决定掀起一个民主运动,打乱国民党顽固派的部署。黎澍连续写了几篇关于和平民主运动的社论,其中一篇是《我们对于抗战结束时期新闻业务的六项建议》,要求立即取消新闻检查制度。9月7日晚间,黎澍起草了一封公开信,8日早晨在编辑部宣读通过后,编辑记者分头出动,邀请各报社、通讯社、杂志社派代表,出席当天在《华晚》举行的座谈会,讨论通过公开信,结果获得一致赞同。《华晚》当天就以头条新闻发表了这封公开信,参加签名的有《新中国日报》、《星期快报》、《大学月刊》、《现代周刊》、《开明少年》、《川康通讯社》、《自强通讯社》等16家。公开信发表后,联署单位增加到27个。《华晚》还联合文化界出版了一个《拒检》周刊,由陈子涛主编,叶圣陶写了发刊词。《华晚》组织了成都新闻文化界联谊会,公推叶圣陶、黎澍、沈志远等7人为执行委员。并由27个发起单位发表宣言,提出七大主张,“一、取消一切出版发行的特许制度,采取备案的办法;二、取消新闻、杂志、图书的审查制度;三、撤除传递检查的办法;四、改变印刷、出版、发行的独占倾向……”正当国共两党和谈期间,拒检运动迅速发展,重庆、昆明等地纷纷响应,国民党只得采取釜底抽薪的办法。这年9月13日的重庆《大公报》,以通栏大标题发表了《中央社》消息,略谓“记者招待会昨日(十二)下午三时举行,由吴部长国桢、张参事平群主持。吴部长宣布,遵照蒋主席之指示,我政府已决定自十月一日起,废止战时新闻检查制度。”黎澍在这场拒检运动中,有如登坛大将,指挥若定,亲手埋葬了万恶的法西斯制度。正当他满怀胜利喜悦时,突然获悉父亲海峰老人病故,又接到南方局的通知,调他去上海办报,他即于1945年10月由成都达到重庆。然后由重庆乘船东下岳阳,赶赴醴陵老家,向黎乔义、黎文明父子借钱办完丧事,处理了父亲的中药铺帐务,安排了家中生活后,即搭乘火车去汉口,从那里乘船急奔上海滩。这年底,郭沫若写了一首七绝题赠《华西晚报》: “五年振笔争民主,人识华西有烛龙; 今日九阴犹惨淡,相期努力破鸿濛。” 据《山海经》截:“西北海之外,赤水之北,有章尼山,有神,人面蛇身而赤,直目正乘,其瞑乃晦,其视乃明……是烛九阴,是谓烛龙。”《楚辞》注中说:“天西北有幽冥无日之国,有龙衡烛而照之。” 郭沫若把国统区的西北角喻为日照不到之处,把《华晚》喻为照亮黑暗的烛龙,实非过誉之词。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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