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在国新社苦斗时 1940年5月,黎澍从长沙到达桂林后,会见了“国新社”总社几位主要负责人:社长范长江、经理孟秋江、总编辑黄药眠,他们当即邀请黎澍在总社担任经理。后经中共南方局同意,黎遂未去延安。国新社是个合作社性质的新闻通讯社,1938年10月成立于长沙,长沙“文夕”大火前四小时撤离长沙,黄药眠率领几个记者到达桂林后,在环湖路挂起了总社的牌子。黄药眠和工作人员任重、于友、高咏、张狄刚等一起睡地板,用饭桌做写字台。1940年春进入全盛时期,总社工作人员达到30人。该社对国外有英文《远东通讯》,对华侨有《祖国通讯》和《国新通讯》,对国内有《国际新闻通讯》的特约专稿。这些通讯稿在许多报纸上很有名气,稿费源源而来,解决了工作人员的“温饱”问题。该社有100多位正式社员,很多文化界和新闻界的知名人士。该计有300多个基本通讯员,主要来自拥有近千名会员的“中国青年记者学会”(简称“青记”)。“青记”的牌子就同国新社挂在一起。通过“小分队”式的采访活动和集体的政治业务学习,培养了一支能打硬仗的新闻队伍,它不仅是些领头雁,而且是些值夜雁。通过新闻统战活动,吸收了不少的爱国人士为社友,其中有陈劭先、陈此生、杨东莼等民主人士。国新社在桂林是利用桂系统势力与蒋介石的矛盾才得以开展活动的,当时桂系军政大员李宗仁、白崇禧对抗日还较坚决,同蒋的消极抗日有些矛盾。桂林行营主任李济深更和中共比较接近,支持中共的一些进步活动。“但是这具矛盾的利用是有限度的。”1940年6月,桂系转向反共,国新社就失去了生存的基础(据《早岁》53页),成为特务监视的重要目标,该社大门口时常坐着一个永不补鞋且抽高级香烟的“鞋匠”。黎澍在这种险恶的环境中苦斗了几个月,遂于1941年3月根据南方局的指示,将总社人员分批转移到香港、南洋和解放区去了。 国新社总社转移到香港后,黎澍继续担任经理。香港分社负责人恽逸群原是上海的老报人,“博闻强记,下笔如流水,顷刻立就,真可算得新闻界的奇才。”(据《早岁》54页)黎澍住在九龙弥敦大道国新社办公室,常替国新社写稿,兼编《华商报》,参加香港救国会的一些活动。当时来自桂林、重庆的一批文化人,实际上大都成了难民,在那块米珠薪桂的殖民地里,生活相当艰苦。1941年12月8日,太平洋战争爆发了,这天早晨,全香港的人都被日机扔在启德机场的炸弹声震惊了。这天上午,八路军驻香港办事处代表廖承志来到黎澍的办公室,邀约了住在九龙的10多位文化人到这里来谈话。廖承志沉重地说:“战争已经爆发,住在九龙的人先集中到香港去,联系方便些。下一步怎么办?等待通知”。到会的人根据这一决定,大家都收拾行李到香港去找地方藏身。黎澍同张国基住在香港干诺道中渡码头附近的一个小旅馆二楼,当晚9时起,警报通晚响,探照灯彻夜照。午夜,日军开始炮击香港,一颗炮弹破窗而入,打到楼下去了,幸未爆炸。但当炮弹穿窗而过时,玻璃窗屑把二人的脸擦破了皮,以致血流满脸,二人遂决定另找地方安身。第二天上午,黎澍在皇后大道碰到骆何民,他是从湖南耒阳越狱逃来香港的《开明日报》总编辑,当即邀黎同住在铜锣湾贫民窟里。日机整天轰炸,只得到附近的防空洞里过了半个月的苦难生活。1941年12月圣诞节前夕,港督宣布投降,日军进占香港,到处抢劫财物,奸污妇女,市内食物奇缺,外地人很难买到吃的,正苦于不知如何是好。1942年1月10日傍晚,张友渔通知黎澍,次日清晨到铜锣湾码头集合,有专人护送离开香港。黎澍提个小包袱,按时来互指定的地点,遇见了胡绳、于伶、章泯三对夫妇,以及戈宝权、特伟等10多人,同乘一只木船到达九龙青山道。东江游击队干部在一个悬岩绝壁的地方,用麻绳把船上的文化人拽上去。这时,分乘几只木船来到九龙集合的,还有茅盾、邹韬奋、沈志远、恽逸群、叶以群、张铁生、袁水拍、肖敏颂、曹国智、凤子、杨刚、高汾等三、四十人,组成了一批化装成老百姓的难民队伍。他们在九龙走了大半天,才进入蛇口附近的宝安县。当晚,就在白石垅一所原是教堂的小楼安歇,并在这里会见了东江游击队司令员曾生、副司令员王作尧、政委林平、中共南方工作委员会副书记张文彬等。直到这时,才算是逃离了苦难的香港。 东江游击队分散在各个山头林深树密处,住的是用树木搭盖的草棚,睡的是稻草铺地作床。黎澍、胡绳、高汾、肖敏颂、曹国智等几个人睡在一个草寮里,用树枝撑起衬衣作蚊帐,听胡风、叶以群讲故事。有时三、五成群地躺在草地上,看邹韬奋练太极拳,听茅盾讲写作时如何观察人物的衣服鞋帽。他们在游击区停留期间,每隔两、三天就转移一次,每次转移都有武装战士护送。敌军扫荡较松时,大家在一起开过一次晚会,高级茶点是糖水煮红薯。有一次,黎澍、胡绳设法买了一块狗肉,用树枝烧着吃,突然炮声惊天动地,他们就边吃狗肉边跑路了。敌军这次扫荡很猛烈,游击队领导决定把香港来的文化人送出去,以减轻部队的负担。一位大队长在惠阳扮作“大亨”,开设旅馆和运输行,经他运送的文化界和民主人士共约800人。 黎澍和胡绳夫妇在东江游击队停留的时间较长,因为他们到后不久,张文彬和林平要他们帮助开展对粤军的统战工作,并指导《东江民报》(后改名《前进报》)的编写活动。统战的任务是联合余汉谋部抗日,不要进攻游击区。先后对余部发出了几封信,都是黎和胡起草的,曾在《东江民报》上刊载了。《东江民报》编辑陈汉章、李铮、小蔡,原在香港国新社工作过,同黎澍、胡绳合作得很好。报纸是手刻腊纸油印的,刻腊纸的技术决定着报纸的面貌,这是黎澍、胡绳无能为力的,他们的任务是帮助报纸写社论和改稿。1942年5月,胡绳夫妇离开了游击区,从香港来的大批文化人就只剩黎一人了。黎澍为了适应新环境,决心向一位广东朋友学讲广东话。这位友人告以广东话里每两、三句中就有一句骂人的,学会了骂人,讲广东话就不难了。黎澍很不习惯这一套,但为了工作需要,只能如此这般。学了几天,加上英语注音,颇能掌握十之二、三。过了一些时候,黎澎得了恶性疟疾,队里既无医师,又无药品,还要每天转移驻地,这使他很难支持下去。副司令王作尧决定把他转移到内地去医治,遂于1942年8月派一个向导护送他到韶关,在一家中药铺里找到了乔冠华,晚间搭上直开桂林的客车,结束了一段颇为曲折和惊险的生活。这年9月,黎澍回醴陵,然后去桂林。 1943年8月,张生力从贵州日报回到湘北安乡找党,没有找到过去有联系的地下党员,遂去桂林找黎澍联系,并和他及吴承德同车到了贵阳,留他们在贵阳家里住了一个星期,帮助他们卖掉了从桂林带来的一批书籍,其中有《列宁选集》和《大众哲学》,虽然都是土纸印的,却很受学生欢迎。他们去重庆途中,曾到桐梓保育院看望了从香港转移出来的保育生。大概在这年9月才到达重庆。黎在重庆停留了一段时间,遂去成都担任《华西晚报》主笔。 四、“人识华西有烛龙” 《华西晚后》(简称《华晚》创刊于1941年4月20日,它是一张以“同仁报”面目出现的四开报纸。其时正值第二次反共高潮之后,报纸内容以社会新闻和趣味性为主,政治上是灰色的。这种情况,一直继续到1943年底。总经理田一平曾于1943年春到重庆,向南方局书记周恩来汇报川康部队及《华晚》情况。周问报社有什么困难,田说:“主要是缺乏骨干,还想搞一部收发报机。”田回成都半年后,周派黎澍到《华晚》当主笔,派陈白尘主编副刊,派杨德华夫妇主管收发电讯工作。黎在重庆听了张友渔介绍《华晚》情况,“颇以为有打开局面和对付复杂环境的经验自许,不怕人生地疏,一口气接受下来……倘若当时见识稍多一些,空想较少一些,大概不会认为在那样的恐怖统治下,办这么一张报纸是可取的。”“可是当时见不及此,还把它当作党的任务承担下来了。”(据《早岁》66页) 黎于1943年12月初到达成都《华晚》,住进“五世同堂”街的一栋大破庙里。条件之差,生活之苦,都是罕见的。编辑部没有办公桌,只在房中放一张大方桌和几条长板凳,那儿有空就坐在那儿。伙食少油没酱,一把辣椒作调料,鸡鸭鱼从未现过身。报社除了供给伙食外,每个月的工资只够烟茶开支。黎澍对于这些都不在意,只是默默地工作。他对报纸的革新,第一步是去掉灰色的面纱,改为战斗的投枪。每天写几百字的《灯下谈》,针对时弊,揭露黑暗,嬉笑怒骂融于一体,常道人之所未道。作家陈白尘主编的文艺副刊,团结了成都附近一批文化人,其中有叶圣陶、张天翼、吴祖光、郁风、丁聪等人,还刊载了郭沫若、茅盾、夏衍的作品,使人感到面目一新。由于报纸色彩的改变,引起了国民党C.C份子的注视。编辑部对面的小巷里有个小茶馆,常有喝茶看报的“大学生”,坐着下棋的“小老头”,拆字算命的“睁眼瞎”,伸着手站在你身边不走的“叫花子”。《华晚》同仁每天晚饭后到这里喝茶、谈天、吹牛,那些特务份子总是围着《华晚》的人兜圈子。黎澍也入境随俗坐茶馆,特务记者何××即跟踪而来。编辑部几个同事往往故意把这个坏蛋当作取笑的对象,使他面红耳赤而去。总编辑李次平在报社内部揭露何的真面目,要大家轻视他,作弄他,使他不到一年就狼狈离开了。编辑部有个校对陆张巴,是被特务份子拉过去的,任务是监视总编辑和主笔。李次平为了作弄这个坏份子,搞了一次“扶乱”和“访鬼”。事后,陆张巴对陈肇源说:“我这阵子可把李总编辑看透了,他跟黎主笔大不相同,到底还是个大少爷脾气,电影呀、京戏呀、风筝呀,这些玩厌了,还想同女鬼交朋友,硬是把我吓惨了。”李次平听说此事,哈哈大笑道:“同特务打交道,也有使人开心的时候。”(据陈肇源的《李次平与“华晚”及其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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