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学术史角度考察《史记》“五帝”“三代”本纪史料价值的得与失(4)
历史学家的职责在于“实录”“求信”。孔子编集《六经》,自称是“述而不作”“信而好古”(《论语·述而》)。司马迁作《史记》亦自称是“实述”“整齐”。其《太史公自序》说:“余所谓述故事,整齐其世传,非所谓作也。”“厥协《六经》异传,整齐百家杂语。”司马迁的《史记》之所以成为中国历史上的杰出之作,根本原因之一就在于他以“实录”精神,博采先秦“六经”“诸子”典籍。今考《史记》一书,所明引先秦古书,即达一百余种,其中《六经》及记传说解书二十余种,诸子百家书五十余种,历史地理书二十余种,文学艺术书近十种。 3.游历天下,以实地调查所得活资料印证传世文献,使“五帝”“三代”本纪等叙事更具真实性。 司马迁为了编纂《史记》,不仅利用太史令职务之便利饱读天下群籍,“紬史记石室金匮之书”,而且还游历天下,进行实地考察,以调查所得活资料与传世文献相印证,从而增强了《史记》所叙史事的真实性。其《报任安书》云:“网罗天下放失旧闻,考其行事,……稽其成败兴坏之理,……凡百三十篇,亦欲以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成一家之言。” 考察司马迁的游历,共有三种情况。 第一种情况是青年壮游。《太平御览》卷二百三十五引卫宏《汉旧仪》:“司马迁父谈世为太史,迁年十三,使乘传行天下,求古诸侯之《史记》。”《西京杂记》卷六文略同。根据王国维《太史公行年考》、张大可《史记研究》等考证,此“年十三”当指年二十。因为《太史公自序》自述其“二十而南游江淮”。司马迁的这次江南游,“上会稽、探禹穴”、“窥九疑”,“浮于沅、湘”。 第二种情况是扈从之游。司马迁从入仕为郎中至太史令期间,曾多次随从汉武帝巡行天下。元鼎四年,汉武帝周游河、洛,观省民风。元鼎五年,汉武帝西登崆峒,北出萧关,骑猎于新秦中。太初元年,汉武帝再次东巡泰山封禅。这些壮举,司马迁都参加了。 第三种情况是奉使出游西南。元鼎六年,汉武帝发出征战西南夷的命令。司马迁奉命出使巴蜀以南地区,从而有了深入调查民族地区的机会,为他后来在《史记》中开例《西南夷列传》创造了条件。 司马迁抱着“论著”《史记》宗旨,在周游天下时,用心调查研究,收集实地资料。对此,《史记》中有许多具体交代。 《五帝本纪》:余尝西至空桐,北过涿鹿,东渐于海,南浮江淮矣。至,长老皆各往往称黄帝、尧、舜之处,风教固殊焉。 《周本纪》:学者皆称周伐纣,居洛邑,综其实不然。武王营之,成王使召公卜居,居九鼎焉,而周复都丰镐。至犬戎败幽王,周乃东徙于洛邑。所谓“周公葬于毕”,毕在镐东南杜中。 《孟尝君列传赞》:吾尝过薛,其俗闾里率多暴桀子弟,与邹、鲁殊,问其故,曰:“孟尝君招致天下任侠,奸人入薛中,盖六万余家矣。”世之传孟尝君好客自喜,名不虚矣。 《魏世家赞》:吾适故大梁之墟,墟中人曰:“秦之破梁,引河沟而灌大梁,三月城坏,王请降,遂灭魏。”说者皆曰魏以不用信陵君故,国削弱至于亡,余以为不然。 《孔子世家赞》:适鲁,观仲尼庙堂车服礼器,诸生以时习礼其家,余祗回留之,不能去云。 《淮阴侯列传赞》:吾如淮阴,淮阴人为余言,韩信虽为布衣时,其志与众异。其母死,贫无以葬,然乃行营高敞地,令其旁可置万家。余视其母冢,良然。 就以上司马迁的自述可知,经过实地考察,司马迁认为,有些传世文献与口耳传闻可信,所以说:“世之传孟尝君好客自喜,名不虚矣。”“余视其母冢,良然。”而有些则不可信,所以说:“学者皆称周伐纣,居洛邑,综其实不然。”“说者皆曰魏以不用信陵君故,国削弱至于亡,余以为不然。” 二十世纪二十年代,王国维先生曾提出以地下材料印证传世文献的“二重证据法”[2]2;二十世纪末,饶宗颐等先生又提出加上民俗、民族调查资料的“三重证据法”[3]68-69。其实,这些方法早在司马迁著《史记》时已在运用了。司马迁正是通过这些实地考察与调查,与传世文献、口耳传闻资料相“协调”“整齐”,最后著成《史记》。因此,《史记》一书的历史真实可靠性实非一般坐拥书城而成的史书所能比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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