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此之后,还要给予一些共同的训练,使他们能够应用于不同的工作上。高拱说:“于是乎教之以明解经书,发挥义理,以备进讲;教之以训迪播告之辞,简重庄严之体,以备代言。教之以错综事理,审究异同,以备纂修。而应制之诗文,程士之文艺,在其后焉。”他认为经过这样的不断训练和考核出来的人才,必然会是真的有用之才。而对于当时翰林新秀的训练和表现,他是不以为然的--“今也止教诗文,更无一言及于君德治道,而又每每送行贺寿以为文,栽花种柳以为诗,群天下英才为此无谓之事,而乃以为养相材,远矣。”(84) 总之,在法祖为治、认识和因应本朝历史而施政的原则下,高拱主张出身翰林的阁臣和讲官,先要给予特殊而有实用性的训练,才能具备职业所要求的技能。在为政以实的思想的指导下,高拱还主张内阁大学士不应只用出身翰林的官员,而应该参用其它衙门的官员。他的理由是:“阁臣用翰林,而他衙门官不与,既未经历外事,事体固有不能周知者,而他衙门官,无辅臣之望,亦不复为辅臣之学,此所以得人为难也。”他的应对之道是:“今宜于他衙门官,选其德行之纯正,心术之光明,政事之练达,文学之优长者,在阁与翰林参用之,如吏部必用翰林一人者然。恒有其人,继继不绝,庶乎外事可得商确,处得其当而无舛,而他衙门官有志者,亦肯习为平章之业,就中又可以得人也。”他并且引用先朝的故事来作正反两面的证明:“如李文达(李贤)、薛文清(薛瑄)者,皆自他衙门入,便以为例,有何不可。虽然,必是当国者访用惟公,鉴别惟明,乃可为此事。不然,亦止济其私,而刘宇、曹元入之矣。”(85)这个主张其实和经筵讲读是否有用,能否成功,大有关系。不难想象,阁臣和讲官如果都是能办实事之人,他们也能透过经典阐释来讲实际之学。高拱的经世思想浓厚,和保守道学家传统者的见解确实不同。 在操作的层面上,高拱也透露了一些讲官应该具备的讲读技巧。经筵讲读的对象是皇帝或储君,目的在于培养他作为人君应有的个人道德和治国能力,具体地则是培养他判断是非轻重,判断政策合适与否的能力。但首先要做到的事情,却是吸引君心,令他对于讲官所讲,能够听进而加以思考,获得启发,有所采信。高拱因而认为道学家引以为典范的程颐和朱子的经筵告君之体,并非成功可取之法。 他在绎说《孟子》“公刘好货、太王好色”一节的问辨上,清楚地表示了这个看法。他说,孟子此说是针对好货好色的齐王而发的“急则治其标”之说,是恰当的,也是有利的,因为能治标,才有或便有继续治本的可能。高拱设为问答如下。 曰:“救民之后,好货好色,亦任之而已乎?” 曰:“何为其然也?夫苟民之水火既脱,君之孚信自深,则又自有从容转移之机。惟大人为能格君心之非,君正莫不正,而好货好色皆有以化之矣。所谓缓则治本者也,本不可以急治也。” 曰:“伊川折柳之谏何如?” 曰:“其意甚善,而其作用则未然。” “何以故?” 曰:“君子亲亲而仁民,仁民而爱物。不能亲亲,难以责其仁民;不能仁民,难以责其爱物。何者?重者人所易明者也,而尚未明,乃以责其轻者,将信之乎?若既能亲亲,则必责其仁民;既能仁民,则必责其爱物。何者?彼既明其重者矣,因而通之,则轻者可举也,斯纳约之道也。夫柳乃物之至微,而折枝事之至细,彼宋君者,亲亲仁民爱物之理,全然未得,其虐民害物之事,不知凡几也,而乃以折枝为谏,则岂不笑之以为迂乎?则岂不扞格不入,而后有重大之事,将亦不之信乎?不能三年之丧也,而察其小功;放饭流歠,而止其齿决。故曰‘其意甚善,而作用则未然也。’然后乃知孟子之善引君于道也。”(86) 高拱论辨的伊川程颐在经筵上直谏年轻的宋哲宗方春折柳,有伤天地生物之意的故事,是一个道学家讲官向皇帝提出正直教训的经典事例。此例的要旨是,讲官应讲原则,应以最高的道德标准要求其君注意遵守。高拱却认为这样做并非经典所说的“纳约自牖”的随宜劝说的做法,不要说不能收事半功倍之效,连入门也不可能。 这里涉及了进谏于君的方法问题。高拱认为,首先必须进谏者本身是个积诚有信之人,才能有好的开始。《问辨录》有如下一段详论如何“格君心之非”的问辨,可作说明。 问:“‘大人能格君心之非。’谓何?” 曰:“大人者,‘见龙在田,天下文明’者也。其颙卭闻望,既足以起人君之敬信而消释其邪心矣,于是乎引之以大道,养之以中和,感之以至诚,需之以宽裕,积久而化,自能喻诸德而归诸道也。” 曰:“其作用何如?” 曰:“难言也。在未萌,不在已萌;在未事,不在已事。视于无形,听于无声,默而成之,不言而信,则格心之功也。《易》之御寇于蒙,牿牛于童,皆是义也。” 曰:“不以言语开导之乎?” 曰:“‘朝夕纳诲,以辅台德’,则开导为多。但贵乎迎其未然之机,使之豫止而罔觉,潜顺而不知为妙耳。” 曰:“不以规谏乎?” 曰:“亦安能无。然又自有纳约自牖之道。孔子云:‘吾从其讽者。’《记》曰:‘静而正之,上弗知也,粗而翘之,又不急为也。’此亦大人之事也。但以治其本原为主,不恃此耳。” 曰:“既云‘君仁莫不仁,君义莫不义。’又云‘君正莫不正。’谓何?” 曰:“煦煦者非不仁,然不可谓仁也。孑孑者非不义,然不可谓义也。能爱人,能恶人,以大德,不以小惠,仁之正也。‘无偏无党,王道荡荡’义之正也。是谓‘龙德正中’,故‘德博而化’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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