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朝君主的思想倾向与意识形态的多元化(2)
江左遭侯景之乱,衣冠殄瘁,文明荡尽。陈武帝平定乱离,稳定江左,但因"寇贼未宁,敦奖之方,所未遑也"。(15)陈文帝少时即"留意经史,举动方雅,造次必遵礼"(16),天嘉中置学官,博延生徒。(17)至后主即位,"深宏六艺,广辟四门,是以待诏之徒,争趋金马,稽古之秀,云集石渠"。至德二年,诏修孔庙,以时飨奠。(18) 君主的倡导,朝廷的奖掖,大大促进了儒学的复兴。其时经学之徒,比比皆是,儒经注疏,层出不穷。既有博通者如刘谳、司马筠、崔灵恩、孔佥、沈峻、陆庆等"博通经术"或"遍习五经",亦有专精者如何佟之之精于《三礼》、沈文阿之"通《三礼》、《三传》"、孔子祛之"尤明《古文尚书》"、张讥之"通《孝经》、《论语》"、顾越之"深明《毛诗》"……(19)他们撰写了大量的注疏,所注范围包括《诗》、《书》、《易》、《三礼》、《三传》、《孝经》、《论语》,等等,其中尤以礼学为盛。《南史·儒林传》正、附传所收凡29人,其中注明"尤精《三礼》"或"尤明礼学"或撰有《礼》疏者即有20人。《隋书·经籍志》经部礼类所录136部1622卷中,近半为南朝儒者所撰。由于多种原因,南朝儒者撰写的大量经疏,绝大部分未能保存下来,但其开启唐人疏注之功却不可没。正如清人皮锡瑞所说:"夫汉学重在明经,唐学重在疏注。当汉学已往,唐学未来,绝续之交,南朝诸儒倡为义疏之学,有功于后世甚大。"(20) 总之,佛教在南朝的盛行并未影响到儒学的复兴。清儒孔广森在论南北朝经学时即称:"北方戎马不能屏视月之儒,南国浮屠不能改经天之义。"皮锡瑞撰《经学历史》,虽对南朝经学"多以老庄之旨,发为骈丽之文"不无微词,然仍以南北朝为"经学分离时代",以区别于晋代之"经学中衰时代",可见其亦不敢忽略南朝经学发展之事实。当然,受其时尚玄风气之影响,南朝经学常杂有玄学家言,其"不醇"乃是必然的。但这毋宁正是南朝经学开放性兼容性特点之同义语。它对提升儒学的形上水平亦是一大促进。其实,南朝佛教、道教亦何尝不如是?在一个信仰多元化、思想开放化的时代,"不醇"乃是必然现象,它表明了各种思想信仰的冲突与融合,而这正是其时思想文化发展的一个主要特征。 必须指出,无论佛教、道教,还是玄学,虽能满足某种精神需要,但却既短于政治统治术,亦乏于道德伦理学,而对治世无直接助益,因此皆无法取代儒家思想在官方意识形态中的主导地位。从这一角度看,南朝儒学复兴乃是必然的。 二 不过,对统治者来说,正如"齐家治国平天下"不能没有儒术,清谈玄言不能没有玄学佛法,讲长生修仙亦不能少了道教,何况道教佛教还都有劝善教化的社会功能。同佛教一样,道教在两晋南北朝时期亦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取得了重要的发展。这一发展同其时佛教演变的方向是一致的,即从民间性宗教向上层化演变。不过较之佛教,道教的这一演变还显示了其从异端性宗教转向正统性宗教的过程。自汉末以来,道教作为异端性民间宗教,一直同社会异端乃至社会反叛运动结合在一起,社会化、政治化的倾向极其明显。从东汉末的太平道到东晋末的五斗米道,但凡大规模的社会反叛总是同民间道教密切相关。至曹操等消灭太平道,招抚五斗米道,刘牢之、刘裕等击败孙恩、卢循,民间道教遭到重创。但也因此而促成了道教非政治化、上层化的演变趋势。这在南方道教那里表现得最为明显。 以寇谦之、陆修静为中心的北、南天师道的改革,其核心在于使道教摆脱异端性民间宗教的性质,使其认同于、归附于帝国与王权。随着这一改革的实现和信道者社会身份的变化,道教向上层社会的渗透同佛教一样,在南北朝时期获得了极大的成功,从而改变了其主要的社会基础,甚至出现了一批天师道世家,如吴郡杜氏、会稽孔氏等。至于世家大族、侯王公卿等,奉道者则尤多。沈约在《宋书·自序》中称:"初,钱塘人杜子恭通灵有道术,东土豪家及京邑贵望并事之为弟子,执在三之敬。"贾嵩《华阳陶隐居内传》亦称,齐梁间侯王公卿欲从陶弘景受业者有数百人,其中包括徐勉、江祐、丘迟、范云、江淹、任昉、萧子云、沈约、谢瀹、谢览、谢举等当世名士。陶弘景于梁普通三年所立《上清真人许长史旧馆碑》,其碑阴刻有齐梁间二十位"王侯朝士刺史二千石过去见在受经法者",其中包括齐武帝、齐明帝、齐衡阳王萧筠、始安王萧遥光、闻熹公萧遥欣、建昌侯沈约、忠敬公吕僧珍、梁武帝、梁临川王萧宏、南平王萧伟、侍中谢举、廷尉卿虞权等。(21)《隋书·经籍志》亦称,萧梁时,"朝士受道者众"。 可见,改革后的道教引起了上层社会的广泛注意。其时不仅文人士夫改变了对道教的歧视和敌意,最高统治者中亦出现了好道乃至奉道者。宋文帝好神仙,曾欲在玄武湖中立方丈等三神山,虽因何尚之等固谏而止,其求仙意愿却昭然若揭。元嘉末,文帝曾召陆修静入内,讲理说法,不舍昼夜,深相敬服。时太后王氏雅爱黄老,亦降母后之尊,执门徒之礼。(22)修静后因太初之难而离去。宋明帝好佛,但更好道,即位后"思弘道教,广求名德"。太始三年,遣使召陆修静进京,"躬自问道,谘求宗极",并于北郊天印山筑崇虚馆以礼之,"盛兴构造,广延胜侣"。修静乃"大敞法门,深弘典奥",于是"朝野注意,道俗归心。道教之兴,于斯为甚也"。(23)齐高帝曾在茅山结宇,"松餐涧饮,弥历年数"。禅宋后,"访求道逸"。闻吴郡褚伯玉"妙该术解,深览图秘,采炼纳御,靡不毕为",乃诏吴、会二郡以礼资迎。伯玉辞以疾,不久即去世。齐高帝追悼之,诏于瀑布山下筑馆,因伯玉好读《太平经》,兼修其道,遂名之曰"太平馆"。(24)东阳孙游岳为南朝著名道士,齐武帝永明三年召之进京,"敕征为兴世馆主"(25),受业者常数百人,其中包括孔德璋、刘孝标、沈约、陈景真等名士。齐明帝好道术,有疾,每引法众于内殿行道,对道士严智明的咏经尤其敏感,闻之即愈,故对严倍加恩礼。(26)陶弘景名著齐梁间,齐明帝曾固请其"诣诸名岳,望秩展敬"。(27)东昏侯好神仙,曾为潘妃起神仙、永寿、玉寿三殿,玉寿殿中作飞仙帐,四处绣绮窗间尽画神仙。时"庄严寺有玉九子铃,外国寺佛面有光相,禅灵寺塔诸宝珥,皆剥取以施潘妃殿饰"。(28)齐竟陵王素以笃佛著称,但亦好道。其时吴郡杜栖世传五斗米道,竟陵王就曾"数致礼接"。(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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