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晋时期,士族门第的维持,除需要依靠优越的政治资本,还需要有清谈名士来支撑,以不断地提高社会声望。清谈固然误事,但是在玄风炽盛的江左,这已成为品评名士风度的重要标准。如名士殷浩因"善玄言",而"有美名",各府召辟之书纷至沓来,皆称疾不起。以至有人哀叹:"深源(殷浩字)不起,当如苍生何?"故常"伺其出处,以卜江左兴亡"。《晋书·殷浩传》所载庾翼贻浩书,语气几近乞求。庾翼遭拒后,虽然忿然称"此辈宜束之高阁",但是仍不得不承认"俟天下太平,然后议其任耳"[22]这种世风之下,显然士人如若沽高名、钓美誉,一定要精玄理、通清言才行。在"善言玄理"方面,谢氏兄弟子侄们互不相让,构成了一个阵容强大的名士群。不过其中只有谢安具备作为超一流名士的条件。《晋书》本传讲他"少有重名",弱冠时期就受到当时清谈领袖王濛的激赏,成年后又与名士王羲之、著名清谈家许询、名僧支遁等交往密切,名声极度显赫。谢安的风彩和学识确实高出同时代人一筹。《世说新语·文学篇》:"支道林(支遁)、许(询)、谢(安)盛德,共集王(濛)家。谢顾问诸人:'今日可谓彦会,时既不可留,此集固亦难常。当共言泳,以写其怀。'许便问主人有《庄子》不?正得《渔父》一篇。谢看题,便各使四坐通。支道林先通,作七百许语,叙致精丽,才藻奇拔,众咸称善。于是四坐各言怀毕。谢问曰:'卿等尽不?'皆曰:'今日之言,少不自竭。'谢后粗难,因自叙其意,作万余语,才峰秀逸。既自难干,加意气拟论,萧然自得,四坐莫不厌心。支谓谢曰:'君一往奔诣,故复自佳耳。'"这里的"通",是指剖析义理,进而寻溯理源。此次清谈地点在王家,实际主持人却是谢安。在大家发言后,谢安一一指出众人谈理的不足,然后作万余语的长篇论述。他的发言不但文彩飞扬,而且逻辑严密,无懈可击,再加上神气潇洒,使听者无不由衷地佩服。由此可见,这类的玄谈并非一定是浮虚之谈,其中不乏智者学识与机敏的交流。名士以清高自翊,鄙视功名。谢安屡召不起,包含以此换取声誉,提高家族社会地位的目的,同时也有受清谈家人格信念制约的因素。这种"淡泊明志,宁静致远"的魏晋玄学修养,一直影响到谢安入仕以后。他把"镇之以和靖"和"不存小察,弘以大纲"作为从政原则,并经常流露出"悠然遐想,有高世之志"的心态。当然,谢安还面临着来自士林舆论的巨大压力。如当谢安有仕进的倾向时,王羲之要刘惔与他共推崇谢安为士坛领袖,刘惔作如下表示:"若安石东山之志立,当与天下共推之"[23]。在谢安入仕后,又受到很多士人的嘲笑。《晋书》本传记载谢安应桓温召为司马,"将发新亭,朝士咸送,中丞高崧戏之曰:'卿累违朝旨,高卧东山。诸人每相与言,安石不肯出,将如苍生何?苍生今亦将如卿何?'安甚有愧色。"《世说新语·排调篇》也记谢安在桓温处,郝隆亦借药物讥其"处则为远志,出则为小草。"同样使谢安"甚有愧色"。可见在入仕这一问题上,士林舆论给予谢安的压力是很大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