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适中国公学时代好友、在美国华盛顿任教育部学生监督处书记的朱经农,对胡适的观点也不以为然。他写信劝胡适:“白话诗无甚可取。”又说“兄之诗谓之返古则可,谓之白话则不可。” 三人成虎,胡适在这场争论中显然处于劣势。白话为诗既无先例可循,争论显然不会有什么结果。他思来想去,决定以身作则,自己来认真尝试用白话作诗,取得成绩,方可说服反对他的朋友们。他于1916年8月4日,写信给任鸿隽说:“我自信颇能用白话作散文,但尚未能用之于韵文。私心颇欲以数年之力,实地练习之。倘数年之后,竟能用文言白话作文作诗,无不随心所欲,岂非一大快事?”又说:“公等假我数年之期。倘此新(诗)国尽是沙碛不毛之地,则我或终归老于‘文言诗国’亦未可知。倘幸而有成,则辟除荆棘之后,当开门户迎公等同来莅止耳。”从此,胡就不再写旧诗词,而专门用白话来作诗了,并作了一首《尝试歌》以表达自己的心愿。诗云: 尝试成功自古无,放翁这话未必是。 我今为下一转语:自古成功在尝试! 请看药圣尝百草,尝了一味又一味。 又如名医试丹药,何嫌六百零六次。 莫想小试便成功,哪有这样容易事! 有时试到千百日,始知前功尽抛弃。 即使如此己无愧,即此失败便足记。 告人此路不通行,可使脚力莫枉费。 我生求师二十年,今得“尝试”两个字。 作诗作事要如此,虽未能到颇有志。 作“尝试歌”颂吾师,愿大家都来尝试! 1917年他任《留美学生季报》主编,于是将所写的白话诗选了数十首发表出来,供世人评论。因该刊在上海中华书局发行,所以国内外都有很大影响。与此同时,他为将来的诗集取名《尝试集》。 经过一段试验后,胡适总结出了以白话文写作的经验。在8月21日在日记里,他归纳出文学革命的八个要点:(一)不用典;(二)不用陈套语;(三)不讲对仗;(四)不避俗;(五)须讲求文法;(六)不作无病之呻吟;(七)不摹仿古人;(八)须言之有物。他说,我主张以白话文体作诗、作文、作戏曲、小说。倘有人愿意从我,无不欢迎。 同一天,他写信给《新青年》主编陈独秀,详细谈了自己的文学革命的主张,并对《青年杂志》第3号上登载谢无量的长律诗,提出批评意见。他说谢君诗,用古典套语不下百余事,而记者(编辑)却附文大为推荐,称它是“希世之言”。胡适认为这与陈主张写实主义,反对古典主义相矛盾。陈接信后很快回信,向胡解释说:“文学改革,为吾国目前切要之事。此非戏言,更非空言,如何如何?《青年》文艺栏意在改革文艺,而实无办法。吾国无写实诗文以为模范,译西文又未能直接唤起国人写实主义之观念,此事务求足下赐以所作写实文字,切实作一改良文学论文,寄登《青年》,均所至盼。” 接到陈独秀的来信,胡适立即将自己对文学革命的八点主张,加以解释写成文章,题名为《文学改良刍议》。 这篇文章在1917年1月《新青年》2卷5号上发表后,在文化界引起强烈的反响。北京大学教授钱玄同非常赞赏,写信给陈独秀表示自己意见,并指出:“胡先生‘不用典’之论述最精,实足祛千年腐臭文学之积弊。”陈独秀起初对胡适提出的八条还有点怀疑,但他见了胡的《文学改良刍议》后便完全赞成胡的主张,只是觉得文章写得太平和了,因此他写了一篇《文学革命论》在《新青年》2卷6号上发表,正式打起“文学革命”的大旗。他说:“文学革命之气运酝酿已非一日。其首举义旗之急先锋,则为吾友胡适,余甘冒全国学究之敌,高张‘文学革命军’大旗,以为吾友之声援。旗上大书特书吾革命军三大主义:(一)推倒雕琢的、阿谀的贵族文学;建设平易的、抒情的国民文学。(二)推倒陈腐的、铺张的古典文学;建设新鲜的、立诚的写实文学。(三)推倒迂晦的、艰涩的山林文学;建设明了的、通俗的社会文学。”最后以坚定的口吻说:“予愿拖四十二生的大炮为之前驱!”表示了他坚定不移的信念。 陈的文章发表后,把已经掀起的文学革命运动又推入了一个新的高潮。钱玄同、刘半农、鲁迅、周作人等都表示赞同,并以实际的行动投入到这个反对封建文化的斗争行列,共同奋斗。此后三四年里,白话文成了我国的正式“国语”,因为当时的教育部于1920年1月颁布小学秋季起一律改用语体文。白话文成为正式的国文,这在我国文化史上是一件极其重大的事,对后来的新文化运动有巨大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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