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西欧封建社会初期的商业与商人，史学界有不少偏见。如认为，当时既然典型的自然经济占统治地位，那就不存在商品经济，某些生活必需品“时断时续的、偶然的交换，……从商业的特性与专门意义上看来，不能被认为是商业活动”①；或认为，当时即使存在商业活动，但交换行为主要仅限于盐、金属以及供上层阶级消费的东方奢侈品；还认为，当时西欧的商人都是外来行商，往往没有本地商人等等②。究竟西欧封建社会初期自然经济占统治地位时，其中是否存在着商品经济？如果存在着商品经济，其内容如何？商人状况又如何？这些都是西欧封建经济史上值得探讨、而为我国史学界长期忽视的问题。本文试图就这些问题提出一些粗浅的看法。
    西欧封建社会初期存在着商品经济
    罗马帝国晚期由于深刻的奴隶制危机和日耳曼人的入侵，城市受到严重破坏，工商业衰落。但这不等于说，西欧封建社会初期不存在城市和商品经济。六世纪下半期都尔主教格雷戈里的《法兰克人史》提到高卢许多地方的城市，并有所描述。“穆莫尼斯公爵初进阿维尼翁城时，曾发现它有一小部份没得到罗纳河的防护。他采取措施，从罗纳河引来一条水渠，以便用来保护城的整个暴露部份”；塞普提曼尼亚这一带的城市“防卫得很坚固”；作者对设防地点第戎的雄伟外貌和该地区的肥沃印象深刻，但他惊异为什么它不叫城市。事实上第戎的规模比上述城市还要大③。此外，考古发掘也为西欧封建社会初期的城市提供证据。例如八世纪初，英格兰的撒克逊古城哈姆威克，根据考古发掘，是在罗马人之后的欧洲各地迄今所发现的具有最早的整齐划一的街道布局的城市。据负责这一考古发掘的考古学家马克·布里斯班的估计，八世纪初，该城人口约为九千人，超过伦敦④。考古发掘提供的证明，远非个别的。
    西欧封建社会初期也存在一定的商业活动，从当时的一些史书和资料看来，涉及商人和商业活动的事例不少：在高卢，上述《法兰克人史》就记述540 年凡尔登城主教德西德拉图斯为该城居民向提乌贝尔特国王贷款七千枚金币，使他们专心一意，从事包括商业在内的各行业，他们因而致富；585年高卢发生饥荒， 商人趁机高价掠夺，1／2蒲式耳的酒或1个蒲式耳的粮食，1／3金币也买不到；苦行者尼斯的霍斯皮西乌斯斋戒时只吃商人从埃及运来的草本植物的根等等⑤，都表示当时有商业活动。《圣者努尔穆提埃的菲利贝特传》记述，七世纪在波尔多和卢瓦尔河之间存在着油的贸易；圣者努尔穆提埃的菲利贝特曾派人经商，邻里也加入⑥。再如圣高尔修道院僧侣的《查理大帝传》曾提到查理大帝巡游南高卢的一个港口时，随从们误将远方驶来的盗船当作习见的商船⑦。查理大帝关于管理庄园的诏令也表明商业关系的存在，该诏令要求王庄管理人要出卖多余的粮食、家禽和鱼，要购买粗酒及麦子良种等⑧。在英格兰，盎格鲁·撒克逊的法典中，如肯特国王赫洛塞里和埃德利德的法典和西撒克逊王伊尼的法典都有关于商人活动的条文⑨。公元686年肯特国王曾在伦敦设立公所，并派管事主持，凡肯特人在这里进行牲口买卖，都必须由这个管事作证⑩。八世纪时，西欧、北欧各地商人来伦敦从事贸易，为数不少，当时英国著名教会学者比德把伦敦描绘为“从陆上和海上来的各地方人们的贸易场所”（11）。八世纪初，英格兰的撒克逊古城哈姆威克，从考古出土的某些玻璃制品和手推磨看，是从莱茵兰进口的；从出土的硬币看，该城与英格兰中部的麦西亚、与肯特和法兰克王国北部都有过商业交往（12）。在西班牙与意大利，也存在商业活动。《法兰克人史》记载588年马赛港发生瘟疫，导因于一艘载着西班牙传统商品的船只带来的疫苗（13）。可见西班牙商品还用于外销。《查理大帝传》也记述威尼斯商人把东方商品运到帕维亚（14）。
    当时西欧商业活动的存在，主要是由于西欧封建社会初期生产力水平虽较低下，但毕竟有了缓慢的发展。有一些剩余产品可以投放市场，换取货币，购买自己所需要的产品或海外奢侈品。其次也与城市居民的结构有关。当时罗马时代遗存的城市有的变成军事堡垒，有的变成主教驻地，城市里荒废破损的部份变成了农田和牧场，但居住在城市里的居民决不像传统所说的，仅限于伯爵、主教以及为伯爵、为主教服务的近臣和奴仆和一些小农。除上述这些人之外，某些地方望族仍留居在城市里。里昂的一个望族的头头西亚吉乌斯就留居里昂，并为日耳曼人服务，被称为“日耳曼人的梭伦”，又如富妇欧门特鲁特住居巴黎，并于公元700年将她的部份财产赠与该城的几个礼拜堂（15）。有的城市还住居着专业的商人和手工业者。上述《法兰克人史》就提到马赛、巴黎、孔茀内、都尔、奥尔良及普瓦提埃等城市的商人（16）；八世纪时龙巴德国王亚斯图努夫把自由人服兵役的义务固定下来，包括需要担负该义务的商人在内；860 年法王秃头查理为偿付入侵的诺曼人的贡物向所有住居在城市里的商人（包括基督教商人、犹太商人和其他外国商人），按他们的房产和资金多寡征税（17）。西欧封建社会初期也存在某些手工业行业，六、七世纪时，特里夫斯、梅斯和兰斯有制布作坊和陶器业，有的城市还有铸造武器、金属器皿和金属镶嵌剑带以及珠宝业等，并拥有技艺超群的金匠（18），六世纪时，希腊人金匠康士但丁在里昂开业；七世纪时有些金匠在利摩日的艾博的作坊里学习技术（19），八世纪的哈姆威克有铸造铁、青铜和黄金器物等项的金属铸造业，“黄金大都铸成盘形以便再制作金箔或凹凸形薄片”，屠宰业增添了制革和骨制品等行业（20）；八、九世纪，意大利有些城市有成群的技术精湛的手工工匠，包括金匠、铜匠、铁匠、造船匠、毛皮匠、成衣匠、补鞋匠和皂匠等；在帕维亚与米兰，有为数不少的铸币匠；829年虔诚者洛易准许沃尔姆斯的教堂拥有对该城的商人和工匠等增税以增加收入的权利（21）。从当时城市居民的结构看来，城市的生存维持，部份由于自己经营农业，部份则依靠商品供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