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洪秀全获得基督教神学知识的最初来源,无疑是梁发编撰的《劝世良言》。 《劝世良言》是一部蹩脚的布道书。它对基督教神学知识的宣传是零散而不完整的;撰述上是杂乱而缺乏条理的;《圣经》引文取自于马礼逊用晦涩费解的古文翻译的译本,而且不按《圣经》原有的顺序排列;在大段引文中间又插入了梁发用半文半白文字所写的注释和议论,强调并渲染天父耶和华的全能,耶稣救世和复活,反对偶像崇拜与独尊天父以求免入地狱及灵魂得救〔1〕。 可见,洪秀全在1843年阅读《劝世良言》后,尽管从中获得了宗教感悟〔2〕,但他的基督教神学知识既不完整,又不系统, 除了天父全能、耶稣救赎外,对不拜邪神偶像、独尊天父上帝印象尤深。从此他皈依了上帝,成了一个自认的基督徒,并且立志要把上帝的“真道”传布给世人。这就可以解释为什么洪秀全约同冯云山等于1844年到广西活动的主要内容是打毁神像和题诗斥妖。 在研究洪秀全与《劝世良言》的关系中,很多论著没有说及梁发对《圣经》引文的注释和议论怎样影响了洪秀全对基督教圣经的认知定势。按基督教教义,《圣经》是至尊和不可改易的,但洪秀全所看到的《劝世良言》,却有占全书五分之四篇幅是梁发个人的说教,其中包括对经文的注释,对《圣经》篇章全旨的阐发,对宗教神话的描述和意义引申〔3〕。对于一个从未读过《圣经》译本、 不知基督教为何物的受宣者,《劝世良言》作为他最初获得神学知识的唯一来源,势必会产生可以用自己的认识和感知来解释经文的错觉。心理学有第一印象对人的认知形成至关重要的说法,那末洪秀全从《劝世良言》中得到的这种第一印象必定十分深刻,以致他于1846年在罗孝全处学道并读到新的《圣经》全译本后,仍时时用自己病中的幻象来阐释基督教教义,使得罗孝全“莫明其妙”,弄不明白“其究从何处而得此中意见”〔4〕。 明白了《劝世良言》对洪秀全的这一层影响,就能解释他缘何会在《二训一歌》中既用儒学知识解释基督教教义、宣扬独尊皇上帝,又以传说中的阎罗妖作为邪神偶像、妖魔鬼卒的总代表〔5〕; 更可理解他之所以在《旧约》和《钦定前遗诏圣书》中对《圣经》作大量眉批的原因〔6〕。 这样看来,《劝世良言》对洪秀全的影响有二:一是确立了宗教信仰,皈依了上帝;二是使他产生了可以用自己的理解解释《圣经》的错觉,并日益形成思维定势〔7〕。 前者原是梁发写作《劝世良言》的本意,基督教多了一名信徒;后者虽为梁发始料不及,但却是他的蹩脚作品产生蹩脚效应的实例。 二 洪秀全在1843年阅读《劝世良言》之后,是否创立了一个名叫“拜上帝教”或“上帝教”的新宗教? 对此,我仍然坚持17年前的看法。1980 年我曾在《北方论丛》第4期上发表过《洪秀全创立“上帝教”质疑》一文。在那篇短文中我指出:现存太平天国钦定颁布的印书,现存太平天国领导人的自述和口供,洪仁玕口述、外国人整理或外国人根据洪仁玕谈话所写的报告,以及洪仁玕自己写的《洪秀全来历》,全都没有记载洪秀全创立了“拜上帝教”或“上帝教”一事。于是我说了自己的想法:“应该说,太平天国自己方面的记述、著录,是考察洪秀全革命活动的权威文献。如果洪秀全确于1843年阅读《劝世良言》后创立了‘上帝教’,那就无需加以隐瞒、避讳,而势必有所记述,大事张扬。但情况恰恰不是如此,查遍这方面的史料,没有任何有关洪秀全创教的记载,甚至连‘上帝教’的名称也未出现。” 在那篇短文中我也就现在刊印出版的清方记载作了考察,认为敌人方面也没有创立“拜上帝教”或“上帝教”的记述,比较多的提法是“上帝会”,如张德坚《贼情汇纂》称洪秀全等“结盟之始曰上帝会,复更名天帝会,亦名添弟会……虽屡更其名,其实即天主教略变其格也。”〔8〕湖广总督官文监修的《平定粤匪记略》, 则称朱九涛倡上帝会,“亦名三点会,秀全及同邑之冯云山师之,旋以秀全为教主。”〔9〕经罗尔纲先生考证,朱九涛并未倡立“上帝会”,洪、冯也未师事朱九涛〔10〕。于是我提出了疑问:“如果说洪秀全创立了‘上帝教’,在金田起义前为了避免清军注意,采取秘密活动的隐蔽方式而不为人所详知,那么金田起义后,早已无需保密,理应为敌方所获悉。但是,专门收集太平军情报的张德坚、官文等人竟对此毫无所知,妄加猜测,这难道不可以从侧面反映出洪秀全并没有创立过什么‘上帝教’的事实吗?” 我在那篇短文中指出:从现存太平天国领导人写的文章和供辞看,在叙述洪秀全早期活动时,都说洪“劝世人敬拜上帝”,如果洪秀全确实创立了“上帝教”,那么无论洪仁玕还是李秀成应该写明自己参加了上帝教,而不应只写“拜上帝”。两人身处异地,写出的却完全一致,“这只能说明洪秀全在1843年阅读《劝世良言》后,只是信仰上发生了变化,并把自己对上帝的信仰传播他人而已”。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