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湘军集团与晚清政局(2)
咸丰帝的这一改变,令曾国藩在以后的几年里虽立不少战功,却办事多受牵制,极为不顺。特别是在江西的两年,真是举步维艰。王定安撰《湘军记》论说道:“曾文正以客军羁江西,外逼石达开、韦昌辉诸剧寇,内与地方官相抵牾,其艰危窘辱,殆非人所堪。”(注:湘军记[M].57.)曾国藩当时也说:“余前在江西, 所以郁郁不得意者:第一不能干预民事,有剥民之权,无泽民之位,满腹诚心无处施展;第二不能接见官员,凡省中文武官僚晋接有稽,语言有察;第三不能联络绅士,凡绅士与我营款惬,则或因醋而获咎。坐是数者,方寸郁郁,无以自伸。”(注:曾国藩全集家书(一)[M].360.)特别是在江西为筹措湘军粮饷,接连碰壁,令曾国藩心灰意冷,最后借父死丁忧,回籍去了。时在1875年3月。 当曾国藩三个月假满,他上奏咸丰,要求在家终制,行以退为进之策,开始咸丰帝不同意,以为“剿贼吃紧”,应回营“力图报效”。于是曾国藩再次上奏,来个讨价还价,请求开除兵部侍郎缺。同时,又另上《沥陈办理艰难仍吁恳在籍守制折》。在这一奏折中,曾国藩列出三点困难:一是“虽居兵部堂官之位、而事权反不如提镇”;二是客军虚悬,宾主歧视,于筹饷、劝捐、抽厘极为不便,因为“身非地方吏,州县未必奉行,百姓亦终难见信”;三是关防屡经更换,往往被疑为伪造,朝廷的各项指令,亦由廷寄而非明谕,也令人“讥议”。所以曾国藩认为,“细察今日局势,非位任巡抚,有察吏之权者,决不能以治军;纵能治军,决不能兼及筹饷”(注:曾国藩全集。奏稿(一)[M].863~866.)。曾氏的这一番话,虽非虚言,但也不无邀官要挟之意。这样就使本来心存戒备的朝廷倍增疑虑,于是咸丰帝顺水推舟,开缺了曾国藩的兵部侍郎,又使他碰了一鼻子灰。尤使曾国藩心寒的是,在随后的一年多里,湘军节节取胜,原来他的部下如李续宾已授浙江布政使,并加巡抚衔,水军统领杨载福也升提督,赏穿黄马褂,而胡林翼早已是湖北巡抚,加太子少保衔。虽经胡林翼奏请起复曾国藩,但朝廷仍然不加理睬,把曾国藩晾在一边。直到1858年7月,浙江诸军群龙无首, 亟需“素具声威之大员”统领,又经给事中李鹤章、巡抚胡林翼再次奏请起复,咸丰帝才下诏令曾国藩回营。曾氏此次再不讨价,奉到上谕三天后即起程。 从此以后,曾国藩的处境才逐步改善。这是因为,咸丰帝已经看出,湘军是镇压太平天国、保住大清江山的主干力量,不加利用,是达不到目的的。1860年6月,浙江“军情万分危急”, 清廷在浙抚王有龄及杭州将军瑞昌的催促下,为了促曾国藩驰援,乃下诏令曾国藩加赏兵部尚书衔,署理两江总督。显然,这是朝廷无可奈何之举。曾氏幕僚赵烈文说:“迨文宗末造,江左覆亡,始有督帅之援。受任危难之间,盖朝廷四顾无人,不得已而用之,非负扆真能简畀,当轴真能推举也。”(注:能静居士日记,同治三年四月八日,同治八年五月二十八日。)这反映了清廷的利用之策又占了上风。到同治更元,西太后掌权,采取了对汉人稍更信任的态度。西太后上台仅18天,便命曾国藩为钦差大臣、两江总督而外,统筹江、浙、皖、赣四个省军务,所有四省巡抚、提督以下各官,均归节制;又给曾国荃以记名按察使“赏给头品顶戴”。在此前后,湘军其他将领也各有所得。左宗棠继咸丰十一年12月任为浙江巡抚后,1864年4月,又补授闽浙总督,仍兼署浙江巡抚; 李鸿章则于同治元年三月任为署江苏巡抚;曾国荃也在左宗棠晋升闽浙总督之后,补授浙江巡抚。其他如蒋益澧授浙江布政使、陈士杰擢江苏按察使。真可谓皆大欢喜,湘军达到新的发展时期。 然而,清廷并没有放弃对曾国藩及其湘军的猜忌和戒备,特别是曾国藩攻占金陵前后,对于这位拥军30万,直接统治和节制江、皖、赣、浙、湘、鄂、闽乃至粤、桂、川的重臣,以及控制整个长江水面,拥有半壁江山的湘军集团,更是严加戒备。清廷的措施有二:一是拔擢湘军其他将领,压抑曾氏兄弟,以达到牵制曾国藩的目的。在金陵克服之前,清廷提拔其他将领就包含了牵制曾国藩的意思。而当发生曾国藩与沈葆桢争饷之事时,清廷便有意偏袒沈,而裁抑曾,从而导致曾、沈不和,达到了分而治之的目的。对曾国荃,清廷也有意贬抑。 1863年5月, 国荃升任浙抚,照例可以单折奏事。但清廷以国荃在雨花台办理军务,未赴浙就任为借口,加以批驳,令曾氏兄弟惶恐不安。同时,对曾氏的部下,不但已死去的塔齐布、罗泽南、江忠源、胡林翼、李续宾、李续宜以及仍健在的左宗棠、李鸿章、沈葆桢、杨载福、刘长佑均采取拉拢与扶植政策,使之与曾国藩离心甚至分庭抗礼,达到控制和利用的目的(注:朱东安。曾国藩传[M].成都:四川人民出版社,1985,215.)。金陵克复后,清廷又为千余太平军突围一事,追究曾国荃的责任,还追查天京黄金之事,意在敲打曾氏兄弟。二是在军事上布置兵力,形成对曾国藩及其湘军的包围之势。当时金陵克复后,清廷派官文守武昌,据长江上游;富明阿、冯子材分守扬州、镇江,据长江下游;僧格林沁屯兵皖、鄂之交,虎视南京。这样,只要曾国藩及其湘军有异动,四面围剿便可展开。 到曾国藩自剪羽翼,裁汰湘军之后,清廷才逐步放松戒备,猜忌也不那么严紧,倚曾国藩为“忠臣”了。然而,满族朝廷恪于祖制,是始终不会完全信任汉臣的。不过在湘军之后,李鸿章及其淮军已经崛起,清廷完全可以以李制曾、以淮代湘了。 总之,在湘军军事集团兴起之后,到湘军被淮军取代,清廷对曾国藩及其湘军是充分利用、严加戒备的。它的这一政策,虽然不是保持曾国藩及其湘军对朝廷忠心耿耿、不能成为控制晚清政局的唯一因素,但是应当说,是起到了很大的作用的。这是晚清政府保持防止地方势力崛起进而削弱中央政府的有效手段。 二 晚清政局没有因湘军集团的崛起而造成地方尾大不掉,王朝大权旁落、政权分崩离析的局面,还应当从曾国藩及其湘军这一方面来考察。只有在曾氏及湘军对清廷作出善意的回应,这种互动关系才能进入良性的循环,从而保持晚清政局的稳定。而这,又是取决于曾国藩及其湘军的态度的。 曾氏及其湘军将领对清廷的既利用、又戒备的政策并非不知,然而又作出了善意的回应,我以为原因有二:一是曾国藩及其湘军将领们本身乃“书生”,具备了对清廷的发自内心的忠诚(这种忠诚乃源于长期的儒家思想的熏陶);二是曾国藩及其湘军将领们有强烈的“事功”追求,想建立一番功业,而不是占据一时一地之私利,如一些纠纠武夫集团一样。正是这种强烈的功利心使他们在遭受清廷猜忌、备受折辱时仍能克制自己,为建立事功而忍辱负重,以见信于朝廷。 《清史稿》论曾国藩说:“国藩事功,本于学问。”我以为这是十分恰切的话。所谓“本于学问”,我理解为“他的学术思想及其治学方法,对他的政治思想及政治活动都有不同程度的影响”,他“成就的镇压太平天国的‘中兴功业’也好,开创洋务先河的现代化事业也好,实在是他的学术观的真切表现”(注:王继平。论曾国藩的学术观[J].近代史研究,1996,(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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