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朝鲜半岛,日俄角逐暂时为朝鲜尝试自主性的改革提供了相应的空间。1896年4月,开化派徐载弼、尹致昊等创办《独立新闻》,7月组建官民一体的独立协会。他们要求拆毁昔日跪迎清帝诏敕的“迎恩门”,另建独立门;将接待清朝使节的“慕华馆”改称独立馆,抛弃“事大”主义;要求高宗建元称帝,设立君主立宪体制,制造了改革的舆论。 1897年10月12日,高宗登基称帝,建元光武,改国号为“大韩帝国”,推行参照日本明治维新的“光武改革”。其内容包括:仿照日本的地税改革和殖产兴业,1898年启动“光武量田”,在全国丈量土地,确立私人土地使用权以增加税收;建织造劝业场,创办各种公司,发展工商业;收回了京义线的筑路权,成立西北铁道局、铁道院、矿学局,开展铁路和矿山的开发;仿效日本天皇为陆海军大元帅,高宗在俄国军事教官撤离后,设元帅府,自任陆海军大元帅,组建国家军队。1898年底镇压了发起“万民共同会”运动以限制君权的独立协会,1899年公布准宪法《大韩国国制》,强调“无限君权”,建立君主的绝对统治;仿效日本的文明开化,高宗率先穿用欧式元帅服,并推广官员公服的西化。同时,成立了多所国立小学、外语学校、医科学校、师范学校,派出留学生,重点发展实业教育。 至日俄战争爆发之前,朝鲜近代化在艰难中蹒跚而行。1900年开始设置国家预算,完善财政。1901年,公布《货币条例》,实行金本位制,筹划发行货币。1903年设立中央银行和汉城银行等民间银行,竭力组建本国的金融体制。1902年,下令创制国歌,仿俄国和日本的首都体制,宣布平壤为“西京”。另外,还发展市政建设,使用电灯、自来水、下水道,营建公园等。1903年,准备实施军制改革,以征兵制代替募兵制,筹划海军建设。总之,从1894年7月甲午战争爆发后朝鲜君臣实施“甲午更张”以来,朝鲜半岛上先后搞过1895年的“乙未改革”、1896年的“建阳改革”和1897年10月开始的“光武改革”,体现了自立自强的主观愿望。由于上述改革缺乏必要环境的保障,日俄角逐经常打乱改革的进程。1904年日俄战争爆发,战争的进程与日本将朝鲜保护国化的进程相同步,“光武改革”戛然而止,亡国危机深重,东亚政治版图巨变在即。 (三)传统中日关系框架面目全非,影响深远在17~19世纪江户幕府锁国220余年期间,中日民间商贸和文化交流依然频繁,两国和平相处。1871年订立《中日修好条规》,双方建立对等友好的条约关系。甲午战争和《马关条约》改变了上述的一切,两国关系出现重大历史拐点。 在国家关系层面上,千余年间对等关系,转变为侵略与被侵略、压迫与被压迫、宰割与被宰割的不平等关系。侵略、宰割中国需要舆论支持。以倡导“文明论”著称的福泽谕吉从理论上为伊藤博文、山县有朋们侵华国策提供依据。战争期间,福泽在《时事新报》上发表了大量文章,将日本挑起的侵略战争定性为“文明”与“野蛮”的战争,日军的烧杀劫掠成了“为人类幸福文明的进步而履行正当的天职”,因为日本是“谋求文明开化者”,中国则为“妨碍进步者”;主张日军“果敢进攻要害地区,蹂躏四百余州,加速其亡国”;否认日军在旅顺的屠城暴行,指责欧美记者的报道是“捕风捉影的误报”,“实在令人可笑”等。(20)还是这个福泽,要求对台湾、澎湖“断然使之日本化的方针”,叫嚣当地人“若抵抗日本兵,则不管是兵是民,全部杀光,以奏彻底扫荡之效”;对不当顺民的中国人,一概“按军法处置,且不许任何人有何异议!”(21)福泽内心根深蒂固的武士阶级的残忍、冷酷本性和日本资本主义固有的贪婪野心,在其仇华、侵华的言论中一览无余。 在经贸关系层面,《马关条约》规定中国增开沙市、重庆、苏州、杭州等内陆通商口岸,将触角伸展到长江广大流域;规定废止战前与中国签订的所有条约,在相互交换《马关条约》后,“以中国与欧洲各国签订的条约章程为基础”,“签订通商航海条约及陆路交通贸易约定”,将领事裁判权、协定关税制、片面最惠国待遇等不平等条款强加给中国;日本臣民在开港地区享有通商贸易、设厂生产、运销低税等特权。(22)中国成为有利于日本财阀资本快速膨胀的原料产地、销售市场和投资场所。 在国民观感层面,千百年来日本人对中国的亲近感和敬畏之心成为过去,蔑视、仇视中国人的民族沙文主义泛滥。福泽的言论颇具代表性:在1876年出版的《文明论概略》中,福泽肯定中国数千年文明史。甲午战争期间,福泽的调子一转,攻击中国“自尧舜以来四千年间,上下皆习惯于专制独裁的恶劣风气,陶醉于阴阳五行的空论,几亿人置身文明之外,玷污了大半个亚洲”,“顽固不化,如同化石”;攻击中国人“自开辟几千年间”,皆“陋劣不灵”,“上上下下栖息于腐败之中,其状如沉浮水沟中的孑孓”,“惟一朝死灭而已”。(23)此外,福泽还在文章中使用“乌合草贼”、“乞丐”、“半死的病人”、“狂暴的土匪”、“辫子佬”、“豚尾奴”、“猪群”等不堪入目的肮脏词汇,恣意谩骂中国人。(24)一代文明开化的宗师,因战胜而狂妄而浅薄,沦落为无风度、无教养的痞子文人,可叹亦可怜。一时间,蔑视、侮辱中国人成了流行于日本市井的丑陋时尚。1896年4月,总理衙门选派的首批赴日13名中国留学生在日备受路人围观起哄,被笑骂为“豚尾奴”、“清国奴”,抵日仅两三周,就有四人回国。三年过后,因为又有两人中途退学,获得毕业文凭的只有七人。(25)首批中国留学生在日本的遭遇,凸显了日本历史拐点对中日关系的苦涩含义。 (四)日本走上军国主义不归路,成为战争策源地日本通过甲午战争,迈出了武力崛起的第一步。甲午战后,日本凭借来自中国的赔款,国家财政规模急剧扩大,开始了以俄国为假想敌的新一轮扩军备战,准备迈出武力崛起的第二步。仅《马关条约》和《归还辽东半岛条约》规定向日本支付的赔款总数即达2.3亿两库平银,天文数字般的中国赔款折合为3.6亿日元,相当1893年预算总额8350万日元的4.2倍。1897~1901年,分期支付的中国战争赔款年均为3426万日元,这些赔款作为日本国家财政陆续投入预算。巨额战争赔款、利息和丰盈的国债收入滚滚而来,明治政府的财政预算突然变得阔绰起来。在政府的战后规划中,财政总支出高达5亿日元,相当甲午战前1893年预算总额的5.9倍。其中,20%即约1亿日元用于针对假想敌俄国的陆军扩军备战,计划将6个师团增加至12个师团,相当于1892年陆军军费300万日元的33.3倍。为了将海军军舰总吨位从5万吨增加到25万吨,投入2.1亿日元,约占战后规划总支出的42%,相当于1892年造舰费275万日元的76.4倍。(26)皇室和文武官僚无须为拼凑造舰费而自掏腰包,扩军备战突飞猛进。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