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如何看待士人的结党呢? 在中国古代,“结党”与“营私”往往是联系在一起的。孔子提出“君子群而不党”的格言〔59〕,意为合群而不搞小集团。荀子痛斥“朋党比周,以环至图私为务,是篡臣者也”〔60〕。儒家的这种观点,一直成为士人恪守的信条。东汉以前,“朋党比周”多指个人为保其仕途通畅的私相交结或地方上的一些反叛活动。士人作为一个阶层虽早在春秋战国已经形成,儒学化的官僚士大夫在汉武帝以后亦已逐渐成为官僚队伍的主体,但无论士人或官僚士大夫,都未曾形成独立的、强大的政治势力,未曾发挥其群体优势,他们只是凭个人的才智或机遇,为一代又一代的国君所用。东汉党人则是中国政治舞台上首次以毫不妥协于邪恶势力面目出现的知识分子群体形象。作为宦官集团的对立面,党人从杨震等人的惨死中汲取了血的教训,门阀士族的形成为他们提供了战胜对手、壮大自己声威的深厚土壤,他们凭借宗族乡党以自固,以交结,互相声援,前赴后继,终至成功。他们的言行,在一定程度上代表了民众的心声,起到了激浊扬清,鞭挞黑暗的积极作用。士人以儒家伦理纲常为宗旨、以地域关系为纽带而结成的政治联盟,较之先秦以血缘关系为纽带的贵族政治,是一种历史的进步。然而,党人与宦官的斗争,本质上是国家最高统治权力之争。凭借家族优势攫取政治权力,取代宦官集团,这就是党人斗争的目的。这种受一定政治目的驱使而形成的集团,必然带来党争的恶劣一面--虚伪浮夸与排斥异己。党议过程中士人互相赞誉,言过其实的例子不胜枚举。许劭“所称如龙之升,所贬如坠于渊”,可见其褒贬是非常随意的。第一次党锢后士人推出的“天下名士”,如前所述,其中不少人甚至全无政绩,徒享虚誉而已。那位一向被士人奉为宗师的陈实,第二次党锢后为保全自己,不惜曲节于宦官张让。而他去世后,仍有三万余士人赶去为他吊丧,并“刊石立碑,谥为文范先后”〔61〕。士人之间的激扬名声、互相题拂,成为地方上门阀士族控制政权、控制选举的一种舆论工具。他们凭借这种优势出仕朝廷或其他郡国,乡情自然又成为他们沟通感情的桥梁,隐恶扬善、互相赞誉又成为他们彼此拽高身价、结为小集团的手段。这种以地域关系为基础的朋党交结,使同乡之间奉迎成风,人的丑恶一面往往被掩盖,甚至被美化了,使人难识庐山真面目。借地域关系拉党结帮为政治服务,对中国士人、中国政治影响至深至远,此源头便应追溯到东汉中后期以三郡士人为代表的党人。 注释: 〔1〕〔52〕《后汉书·史弼传》。 〔2〕〔10〕〔14〕〔22〕〔34〕〔37〕〔41〕〔43〕〔46〕《后汉书·党锢列传》。 〔3〕〔57〕《后汉书·陈蕃传》。 〔4〕司马彪:《续汉书·党锢传》:“汝南太守宗资以事委任功曹范滂,〔《御览》卷四六五补:“中人以下共嫉之。”〕时人语曰:“汝南太守范孟博,南阳宗资主画诺”。 〔5〕《史记·货殖列传》。 〔6〕《汉书·地理志》。 〔7〕卢云:《东汉时期的文化区域与文化重心》, 载《中国文化研究集刊》第四辑。 〔8〕《后汉书·邓禹传》。 〔9〕〔23〕〔29〕《世说新语·赏誉》。 〔11〕〔15〕〔17〕〔19〕《世说新语·德行》。 〔12〕《三国志·管宁传》注引《先贤行状》。 〔13〕〔18〕《后汉书·荀淑传》。 〔16〕《后汉书·韩韶传》。 〔20〕《后汉书·郅恽传》。 〔21〕〔24〕〔31〕《后汉书·许劭传》。传中谓:陈蕃妻子归葬颍川,“乡人毕至,而(许)劭独不往”,可见这里的“乡人”主要还在士人圈子中。 〔25〕《后汉书·黄宪传》。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