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汪政权和欧洲各国的战时傀儡--主要是法国的维希政权(Vichy Regime)--相提并论,早在Boyle的书里已做过尝试。Boyle曾举出二者相似之处在于,反英反美情绪,反苏反共立场,投机的政治态度(注:Boyle,op. cit.,pp.352-354.)。Barrett则从更细致的角度着眼,论点更有说服力。和这个题目有关的另一篇论文,是RogerB. Jeans的《战时中国的第三党汉奸:以国家社会党为例》。 这篇论文介绍汪政权里国社党人诸青来、陆鼎揆等的背景和思想,认为这类“第三党”人物所以决定支持汪政权,似乎并不是由于受到汪政权反共意识形态的吸引,而是出于对抗战前途的悲观和对沦陷区情况的忧虑,希望协助汪氏组织一个新政府来收拾局面。当然,个人权位利益的野心也是一个重要因素。Jeans 因此认为汪政权与同时期欧洲傀儡之间的一大差异, 在于后者最大的政治号召是反共, 而前者的基本诉求是和平(注:Roger B.Jeans,"Third-Party Traitors in Wartime China:TheCaseof the National Socialist Party of China",提交1995年“中日战争之再评估”研讨会论文。)。 汪政权起源于所谓“和平运动”。孙有利所写的《中国与太平洋战争的起源,1931-1941》一书,虽然并不直接讨论汪政权,但详细描述了中国从九一八事变到珍珠港事变这10年里的外交处境,可以看做对汪精卫及其党羽在战时主和的政策背景分析,也有助于了解汪政权的来龙去脉。孙氏强调,国民政府在这10年里对日本的威胁,最大的希望就是得到国际援助,尽管一再遭受挫折而仍不死心;七七事变后大胆决定对日抗战,惟一的胜算也寄托在国际援助上。汪氏等人则根据当时形势,估计国际援助决不会来,只有赶快对日谋和,以免一败涂地;不料中国(蒋介石一派)苦撑抗日的能力,竟终令西方各国刮目相看,渐渐觉得中国足以做它们在远东制衡日本势力的伙伴,于是一改原来冷眼旁观的态度,开始对华援助,最后走上联合对日作战一途。对国民政府和蒋氏来说,这个结果可以说是“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可是汪氏等人则是一招错,全盘输,因为对形势估计的失误而成了沦陷区里的日本傀儡(注:Youli Sun,China and the Origins of the Pacific War;1931 -1941,New York: St. Martin'sPress,1993.)。孙氏的书可以与小科布尔稍早的《面对日本:中国政治和日本帝国主义,1931-1937》并观,但在追溯“和平运动”的政策背景上,孙氏的论点似乎更清晰而精辟(注:Parks M. Coble,FacingJapan: ChinesePoliticsandJapanese Imperialism,1931 -1937, Cambridge, MA: HarvardUniversity Press,1991.)。笔者另有《汪精卫与中日关系, 1932 -1937 :和平运动的政策起源》一篇论文, 论点也接近孙氏之书(注:Whang Ke-wen, "Wang Jingwei and Sino Japanese Relation, 1932-1937: Policy Origins of the Peace Movement",提交1995年“中日战争之再评估”研讨会论文。)。 笔者的研究其实集中于汪精卫和所谓“汪派”,因此连带注意到汪政权。与笔者研究方向接近的还有Margherita Zanasi等人。此外, 以研究战前上海青帮闻名的澳洲学者马丁(Brian Martin),近年来将研究延展到青帮在战时的活动,从而涉及汪政权“七十六号”的历史(注:Brian Martin, "ShieldofCollaboration: TheWangJingweiRegime's Security Service,1939-1945",提交1999年举行于威尼斯之“民国时期在二十世纪中国之地位”研讨会论文。)。以上种种,都显示有关汪政权的研究,正在逐渐加温。 汪政权以外的其他中国傀儡政权,到现在还没有太多的研究。前述黎令勤《华北的日军》虽然以战时日本的“北支那方面军”做主题,但也用大量篇幅介绍了“中华民国临时政府”和“华北政务委员会”的各级组织,以及它们为日军执行的各项政策,应该是有关这个课题最早的英文论述。黎令勤最近又有《金钱本色:中日货币战,1934-1941年》一篇论文,仍以战前和战时的华北为主要观察对象(注:Lincoln Li,"The Color of Money:Monetary Battles Between China andJapan,1934-1941",提交1998年举行于华盛顿(D. C.)之美国亚洲学会年会论文。)。Sophia Lee探讨沦陷时期的北京,则比较偏重介绍华北傀儡政权的教育文化政策,已见前述。华中方面,Timothy Brook 正在进行有关“中华民国维新政府”的研究,他的论文《维新政府的成立》以日本史料为主,指出“维新政府”中多半是“北洋遗老”,他们出面和日军合作,除了私人的渊源以外,更有藉此否定战前国民党和国民政府合法性的意味(注:Timothy Brook, "TheCreationof the ReformedGovernment",提交1995年“中日战争之再评估”研讨会论文。Brook 最近又写一文研究上海之“大道市政府”,提交举行于法国里昂之“战时上海”研讨会。)。从这点来看,“维新政府”和汪政权那种“继承国民党正统”的立场恰好相反,倒和欧洲各国傀儡政权在精神上有相通之处。 R.Keith Schoppa的论文《变换的通敌嘴脸:杭州,1938-1940 年》,是他在过去探讨浙江地方史的基础上所进行的新研究。Schoppa 把对傀儡政权的观察转移到地方层次,发现战时杭州的通敌行为随着时期、地点和人事环境的变化,而带有不同的意义。最初的“治安维持会”和“自治会”保境安民的色彩比较浓厚,但不久日军的干涉越来越直接,“维新政府”和汪政权又相继成立“杭州市政府”,开始把地方性的通敌活动纳入全国性的网络里,“傀儡”的性质就慢慢明显起来了。尽管如此,基层的傀儡(如区长)仍然没有太多的政治色彩,也与战前的功能有相当程度的延续性(注:R.Keith Schoppa,"The Changing Faceof Collaboration:Hangzhou, 1938-1940",提交1998 年举行于华盛顿(D.C.)之美国亚洲学会年会论文。)。 欧美学者在研究傀儡政权时,自然比较注意庋藏于西方的英文史料,其中以美国华盛顿的国家档案局和英国伦敦的公共记录室特别重要。前者存有战时美国情报机构的原始档案,如战略服务处(OSS )和外国广播情报室(FBIS)的报告等等(前述魏斐德书中所使用的上海公共租界捕房记录,也置于此),后者则存有战时英国驻华外交和情报机关的报告,都是国内学界研究这个课题时不常参考的文献(注:参见 DavidP.Barrett,"English Language ArchivalMaterialsontheWangJingwei Regime",提交1994年举行于南京之第三次民国史国际学术研讨会论文。)。此外,欧美各大图书馆的中文庋藏,偶尔也有一些国内见不到的史料;多年前牟复礼(Frederick W. Mote )曾将斯坦福大学胡佛研究所里,有关战时中国各傀儡政权的一手及二手材料辑成书目,于1954年出版,后来该所庋藏当续有增加,但这本书仍可供入门之用(注:Frederick W. Mote,Japanese -Sponsored GovernmentsinChina,1937-1945:An Annotated Bibliography Compiled fromMaterialsin the Chinese Collectionofthe HooverLibrary, Stanford:Stanford University Press,1954.)。 总的来说,西方有关沦陷区傀儡政权的著述,到90年代以后才慢慢兴盛,而它的整体成绩目前还远不如国内。上述各项作品成书的犹在少数,不过其中若干论点十分新颖,对国内学者也许有提示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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