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西方文化史观(42)的影响下,五四时期史学界也出现了积极倡导运用文化史观说明、解释历史的学者。他们认识到:“历史发展之状态,繁复无常,无所不在,故必受多方面之影响,而断非任何单纯原因所能解决者。”应该“思以广大之精神,综合各方之长,而纳之于群体之心理,以解释历史。”(43)尽管20世纪初年出现的文化史观是以唯心主义为出发点的,但它在中国的提倡,却是历史研究者寻求更全面、完整地解释历史的一种尝试。 1920年夏, 朱希祖任北京大学史学系主任时, 看了德国历史学家朗普勒西特(Karl Lamprecht)《近代历史学》一书,对他启发很大。朗氏认为:历史进程的原动力,在全体社会;研究历史,应当以社会科学为基础科学。朱希祖根据朗氏的观点,对北大史学系的课程进行了改革。规定本科一、二年级,先学习各种社会科学,做为基础,如政治学、经济学、法律学、社会学等,再辅之以生物学、人类学及人种学、古物学等等。为研究历史打好基础,之后再“把全世界的史综合研究”(44)。 文化史观的另一代表人物,美国历史学家鲁滨逊(James Harvey Robinson)的学说,经何炳松介绍,在中国史学界也有较大的影响。在朱希祖对北大史学系课程进行改革之时,鲁滨逊的主要论著《新史学》就曾被作为“历史研究法”课程的教材。后来经何炳松等人翻译,《新史学》一书正式出版。鲁滨逊认为:“研究历史的人,应该急起直追,去利用新科学里面的新学说才好。所谓新科学,就是人类学、古物学、社会同动物心理学、同比较宗教的研究”。“假使把他种同历史同盟的科学思想,好好的利用起来,很可以大大的增加历史研究的力量同范围,使研究历史的结果,比自古以来还要有价值。”(45) 对于新兴之文化史观,陈训慈认为:它“为史学最公允恰当之解释,诚以其博采众见,而不陷于一偏也。然吾人所当注意者,所谓社会心理之重要,在归纳各方原因以说明史实;同时于各种史观之应有位置,皆与肯认,而非主张特立之社会心理也。”(46)陈训慈的评述,可以说一定程度的反映了史学界的普遍看法。五四时期应用辅助学科学说认识、研究历史的现象很多,如运用哲学、社会学、经济学、政治学、以及民俗学等等观点研究历史,这都表明了历史研究者眼界的开阔。 (五)历史表述方法的更新五四时期的史学,无论在内容还是在形式上,都对旧史学进行了清算。史学有了新的内容,新的目的,旧的历史记载方法已不能满足需要,由此引起了历史表述方法的更新。 我国的史著体裁十分丰富,是宝贵的史学遗产。然而,以往的史著多是记载史事,如按时间顺序的编年体,按人物事迹的纪传体,以记事为主的纪事本末体等等。它们都没有能根据历史发展的内在联系,来记载历史事实。梁绳筠就认为,传统的编纂法,如“编年法”,“以事系月,以月系年,年经事纬,固是一目了然。可是我们要问作历史是专为明时代而作呢?还是为着叙述社会的进化,阐明事物的因果。……若是为叙述进化,阐明因果,恐怕这编年法,是不甚完全”(47)。再如,纪传、谱系表,又都是给私人作传的。在以统治阶级为中心的情况下,难免不成为帝王、大臣们私人的历史。以往的编纂法,一方面只是排列史事,缺乏对史事之间的内在联系的论述;另一方面又受旧的治史目的的限制,内容偏狭。 陶孟和在论述历史记述方法时,指出了以往旧史学重文学描写,不求客观的弊病。他说:“旧历史记载方法,无论中外,皆附于文学之内”。在这种思想的指导下,为追求文辞优美动人,那么“所记的都是些耸人听闻的琐碎事,或撼动天地的大动乱”,至于记述的“与事实相符合与否,反不甚注意”。他认为:“历史是记载过去的事实的”,要研究历史事实,“我们就不能牺牲事实专注意文笔”,应“注意事实,照着事实源源本本用普通言语发表出来。对于事实,没有损益、没有夸张、没有贬损。历史家的能事已毕,又何必计较文笔的巧拙。”(48) 总之,要表述内容丰富的历史,要阐述历史发展变化的原因,仅仅依靠以往的记载方法是远远不够的。本世纪初年新史学兴起之时,就对旧的编纂方法和体例进行了改革。如夏曾佑为适应“新史学”的发展需要,在传统的编年体、纪传体和纪事本末体之外,借鉴西方章节体,另辟新径,编写了《最新中学中国历史教科书》(后改名《中国古代史》)。五四时期出版的新史著也多是以新的体例和编纂方法作成的。如吕思勉1923年9月出版的《白话本国史》,不仅采用章节体, 而且还力求避免过去史著“条例史实、缺乏见解”,极为枯燥的毛病。在《白话本国史》中,他根据社会进化史观,把中国历史依进化程度划分为六个时期:秦以前称为“上古”;秦汉到唐朝全盛时期称为“中古”;唐代安史之乱到南宋称为“近古”;元、明到清代中期称为“近世”;从“西力东渐”到清亡称为最近世;辛亥革命以后称为“现代”。尤其是该书在对“上古”史的论述上颇具新意。如《三皇五帝时代社会进化的状况》一节,用社会发展史的观点进行分析,认为:燧人氏代表渔猎时代,实行群婚制,是“但知其母不知其父”的时代;到伏羲氏进入“游牧社会”;神农氏代表农耕时代。顾颉刚评价说:《白话本国史》“以丰富的史识与流畅的笔调”,“为通史写作开了一个新的纪元”(49)。 断代史著作,萧一山的《清代通史》(卷上)影响较大。该书在编写方法上,既吸收了旧史体例中的某些优点,如史表的运用;又参照西方史著的体裁与结构,把有清一代的历史,按时间的顺序分成若干阶段,于每一阶段中,再分别叙述其政治、经济、文化等各方面的情况。既容纳了大量的史料,又分析说明了清代历史发展的过程。李大钊在为该书所写的《序》中评价说:该书“取材既极宏富,而于文明与政治诸象,统摄贯通,以为叙述,且合于社会诸象悉相结附,不能分离之史理。”(50) 除上述以外,五四时期史学思潮还表现在许多方面,如:史学研究方法的更新与发展,等等,有待于全面、深入、系统地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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