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 者 按】国史成为一门学科已有些时日了。如果说,史学从总体上看与其他人文科学相比不是很景气的话,那么,国史这一断代史却在历史学中独领风骚,大有成为显学之势。十余年来,有关国史方面的档案材料陆续以各种形式公布了不少,相关的研究成果也逐渐积累了一批,其中有些专题已经达到可以同国外同行学者开展学术对话的水准,这都是可喜的。然而,仅仅满足于以揭示历史真相为治史归宿,而不重视历史学的理论建设,终究难以促进自身研究水平的提高。对于历史经验的总结,归根结底应以理性的思考为首要。基于这样的认识,本刊于2001年4月3日召开了“国史研究的理论与方法”学术座谈会,邀请在京的有关专家相聚一堂,切磋交流。现将各位专家的学术见解按发言的先后为序摘登如下,以飨读者。类似的学术会议本刊还将召开多次,力求从不同方面,按不同角度深入探讨国史研究的理论问题,以期推动国史学科的发展。我们热切希望学术界关注这个题目。 “全球史观”和当代中国史研究 于沛 (中国社会科学院世界历史所研究员) 对当代中国历史进行研究,不能脱离与这一历史过程密切相关的世界历史进程,即只有把当代中国历史作为当代世界历史的有机组成部分,将其放在广阔的世界历史矛盾运动的背景中,才能深刻认识当代中国历史发展的某些本质内容。 第二次世界大战后,国际战略力量的深刻变化导致了雅尔塔体系的建立,其核心内容是苏美两极格局代替了以欧洲为中心的多极均衡格局。亚洲、非洲民族解放运动蓬勃发展,使帝国主义殖民体系瓦解,诞生了一系列民族民主国家,并在世界上日益发挥着重要的作用。另一方面,战后分裂的欧洲经历了重建和繁荣时期,克服了70年代中期至80年代中期的危机,逐渐出现了一体化的趋势。1989年东欧发生了剧变,1991年苏联解体,两极格局瓦解,使雅尔塔体系不复存在。1949年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揭开了中国历史发展的崭新一页,由此,她的历史,她的政治、经济、文化、外交、军事等方面的发展,即是在雅尔塔体系建立、并在建立后又逐渐告别这个体系复杂的国际背景下展开的。 将当代中国历史放到世界历史的背景下进行研究,并不是什么新鲜的意见,学术界不少同仁是这样说,也是这样做的,并已有不少优秀成果问世。但是这并不是说,在这方面就不存在什么问题了,如在中外历史研究的“结合”上缺乏内在的联系,仅仅是放到世界历史的“背景”中,而不是历史地有机联系,多给人生硬的“嫁接”的感觉。所以如此,除去研究条件有待改进、人们的知识结构有待进一步完善之外,恐怕还同忽略了历史学的某些基本理论问题有关。由此我想到随着全球化进程加快而日益凸显出的“全球史观”问题。当然,这绝不是说简单地照抄照搬产生于西方的“全球史观”就可以解决上述的问题。正确的做法是以唯物史观为理论指导,对其进行认真的分析和系统的研究,从中国史学的历史与现实出发,借鉴其积极有益的内容为我所用。 英国史学家G·巴勒克拉夫在其论文集《处于变动世界中的史学》(1955年)中,最先明确提出“全球史观”问题,以后又在《当代史导论》(1967年)、《当代史学主要趋势》(1978年)、《泰晤士世界历史地图集》(1978年)等著述中对其作了进一步阐释。他认为:主要从西欧观点来解释历史已经不够了,因此西方史学需要“重新定向”,史学家应该“从欧洲和西方跳出,将视线投射到所有的地区和时代”。(注:[英]G·巴勒克拉夫:《处于变动世界中的历史学》(Geoffery B-arraclough,History in a Changing World,Oxford,1955),第27页。)他认为“今天历史学著作的本质特征就在于他的全球性”,历史学家的重要任务之一是“建立全球的历史观--即超越民族和地区的界限,理解整个世界的历史观”。他特别强调考察历史进程时,应该有“全球性眼光”,因为世界史不仅仅是世界各地区史的总和,若将其分割再分割,就会改变其性质,正如水一旦分解成它的化学成分,便不再成其为水,而成了氢和氧。 近年,美国历史学家I·沃勒斯坦的多卷本著作《现代世界体系》在学术界引起人们的广泛关注。其中的第1、2卷已译成法、德、意、西和日文、中文等10余种文字出版。I·沃勒斯坦在西方学术界被称为“新马克思主义”者,他计划此专著写作4卷,从15世纪中叶直至当代。他认为“世界体系是一个社会体系,它具有范围、结构、成员集团、合理规则和凝聚力。世界体系的生命力由冲突的各种力量构成。这些冲突的力量由于压力的作用把世界体系结合在一起”。(注:[美]I·沃勒斯坦:《现代世界体系》第1卷,高等教育出版社1998年,第460页。)基于上述认识,I·沃勒斯坦从全球出发,将资本主义的历史放在世界性的体系中去认识,认为资本主义从其萌生之时起,就不是某个国家的孤立的现象,而是作为一个世界性的体系出现的。作者以新的历史视角研究了资本主义产生、发展、兴盛和衰落的历史,论证了资本主义世界体系现已进入“混乱和告终”时期,21世纪中叶,它必然被一个或多个后继的体系所取代。“我们不能预测它会是一个什么样的体系,但能通过我们目前政治的和道德的活动来影响其结果”。而“占人类四分之一的中国人民,将会在决定人类共同命运中起重大作用”。(注:[美]I·沃勒斯坦:《现代世界体系》第1卷,高等教育出版社1998年,第2页。)德国学者A·G·弗兰克在其代表作《白银资本:重视经济全球化中的东方》提出,欧洲中心“不过是一种胜利者的神话和十足的种族主义神话”,而“亚洲,尤其是中国一直在世界经济中居于支配地位”。他说,这部专著的价值在于它论证了中国在历史上的世界经济中的“中心”地位和角色,并且认为中国因此在未来也许还会具有这种地位和角色。 I·沃勒斯坦和A·G·弗兰克有关中国问题的上述结论决不是心血来潮,而恰恰是从“全球史观”出发,用“世界性的眼光”将中外历史进行比较研究之后得出的结论。这些结论在西方学术界被认为是“极具挑战性”的,引起广泛的争论,同时也给人们以深刻的启迪。由此想到,我们在进行当代中国史研究时,是将其作为世界史的一部分,一个不可缺少的组成部分进行研究,还是将其视为仅仅是“当代中国史”,是独立于世界史之外的当代中国史进行研究,这是两种截然不同的历史认识路线,必然会影响到最后的研究结论。脱离世界史的中国史,和没有中国史的世界史一样,都不是完整的历史,都不可能真实地反映出中国的或世界的历史图景,而如何在研究实践中认识、并真正解决好这个问题,这是新世纪摆在中国史学工作者面前的迫切任务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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