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学南派”:民国时期中央大学历史学科的学术认同与“学派”分际(2)
二、课程标准与新旧转化 在时人眼中,南北两大史学系有“智识”和“整理”之分。而中央大学史学系的课程标准的确有独到之处。1928年春,缪凤林在中大任教时,制定《中央大学历史课程规例》,阐明中大史系之旨乃“注重实用”,缘于“史为经世之学”,这“较之时人以考据空想为史学,或称为史而学史者,颇有不同”。(25)缪以史学为经世之学和反对考据空想的说法,实针对当时北平学术界“非考据不足以言学术”的空气而发。(26)又1930年中央大学史学系的课程设置之旨为:“在研究历史之重要智识,期以阐明历史对于人类社会之关系,并策专精研究之效,盖稽古所以知今,故讲明历史最有助于事理之观察与推断,分析言之与本国史则注重政治文化脱变之因果,庶可明其利弊,知所兴革。……”(27)可见,中大史系的学术风气的确偏于“智识”一线,“明利弊”和“知兴替”也体现了不同于纯考据的“经世致用”倾向。 但还应注意到,以上倾向也存在一定的变数。据1933学年上学期中大史学系选课指导书显示,史学系设置方针有四:一、养成治史之专门人才;二、以科学方法整理国史;三、研究外国历史并探讨其治史之方法;四、培养中学历史学科之师资人才。(28)其中,“以科学方法整理国史”一点,似乎与十年前北平史学界的风气十分相近。 大体而言,除去南北学人均有的个体差别因素,从学系方针与课程标准的大框架来看,到中央大学初期,“南派史学”在治史取向上仍与北方有重大差异,但也不能忽视其趋同的一些方面。相近趋同一方面体现在交涉方面,另一方面也与“边缘—中心”的转移有关。 朱希祖从1919年底至1931年初担任北京大学史学系主任。在此期间,他对北大史学系的课程进行了大幅度的改革,把政治学、经济学、社会学、社会心理学等基本社会科学作为“史学应有之常识”,纳入史学系本科课程体系当中,力图“将文学的史学,改为科学的史学”。(29)从学派渊源上看,朱希祖属太炎门人中之正统,但治史理念与方法却深受欧美史学的影响,主张史学的社会科学化。(30)他在北大史学系推行的课程改革正是其史学观念的体现。在中山大学短暂任教后,1934年春朱希祖赴南京中央大学。 当朱希祖到新学校时,发现史学系学生“多受缪凤林等教育”,所编讲义“以详赡为主,且用文言”。可能是朱希祖初到中大史系,看到与北平各校历史系迥异的风气,他告诉欲来中大任教的罗香林(清华大学毕业)“练习文言,淘汰冗长文句及新滥名词”以做准备。(31)朱氏在中央大学时,虽看到不同于北方史学的一面,并未全然以旧换新,但也不同于出自同一师门的黄侃南下任教的意义。(32) 关于抗战初期的部定各院系课程标准,时任中大史学系主任的朱希祖曾专门拟就《大学文学院历史学系必修选修课程表审查意见》一文,陈述对统一课程标准的见解。首先,朱希祖认为:“大学与中学异,中学课程表,必须整齐划一,不可参差,大学则延请人材,不能一致,设备方面,亦不能一律”,所以教育部“不能制定一表整齐划一之”,而“只宜规定原则”。其次,他指出,“以历史学系而言,因造就史学人材目的不同,故各大学所设课程亦异,有注重应用者,有注重学理者”;“然就注重学理而言,其目的亦有不同者,例如以发明历史真相为主者,则除普遍史(包括文化史)及社会学、政治学、经济学为必修科目外,尚须以考古学、地史学、人类学、人种学、言语学(包括吾国之文字学)、人文地理学等为必修科目,而以各种国别史如英美德法俄日等国史为选修科目,或选修专门史如社会史经济史等以辅之。以发明历史真理为主者,则除普遍史及社会学政治学经济学为必修科目外,尚须以心理学、论理学、哲学、历史哲学等为必修科目,而以各种专门史如哲学史、美术史、宗教史、社会史、经济史等为选修科目,或选修人文地理,人类学以辅之。若史学方法论、史学概论、史学原理等,其内部多有相通者;史学史及史籍举要,其内容亦有相通者,各用其一种,不必重设。”最后,他建议历史学系的课程原则为:“第一,造就史学人材之目的,宜确定标明,然后分别拟定课程。第二,中外历史,不宜偏重,普遍史必须完备。第三,须以社会科学之若干门为史学基础。第四,基本历史辅助科学必须完备,如上列考古学等六种,或以心理学等四种。第五,不得因人而设范围狭小不甚重要或重复类似之科目。第六,学分及钟点,不得太少或太多,须照规定标准办理。至于科目分配之多少,分代史划分之长短,半学年一学年之伸缩等,皆由各大学斟酌实情,自由排列,以不违原则为限。”(33)从《大学文学院历史学系必修选修课程表审查意见》中提到的“须以社会科学之若干门为史学基础”一语来看,朱希祖对中大史学课程的设计延续了其一贯思路。 教育部规定大学历史学系必修科目有:中国近世史、西洋近世史、中国断代史、西洋断代史、国别史、专门史、中国史学史或史学方法、中国地理、西洋史学史或史学方法、毕业论文或研究报告;(34)选修科目有中国史部目录学、传记学、史籍名著、史前史、考古学、世界地理、制图学、人类学、文字学概论、社会心理学。(35)与此相比,中央大学史学系课程中则增加了社会科学类的必修科目:政治学、经济学和社会学,人类学和历史哲学也被列为选修科目。(36) 朱希祖主张史学的社会科学化并在中央大学得以贯彻。他在离开北京大学后,北京大学史系原先“社会科学史学”的课程标准调整为以史料辨析整理为主。(37)在教学上,北大史系的考据风气重返中心,而朱希祖却将昔日北大史学风气南移到中央大学。北平学界的“科学方法”考据自期以非经学化的路向整理史料,较之南方“传统”史学,自我定位为“新”。但与更西化的“社会科学化史学”相比,反而不够新。中央大学史学系体现出南北新旧的转化,颇具吊诡意味。 当然,朱希祖在中央大学史学系(1940年后改称历史系)的课程安排或许仅能代表他自己。而且就他个人的治学方法而言,社会科学化的史学似乎只是“取法乎上”,实际研究基本还是落实在具体问题的层面,以考据为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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