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希律世俗化了政权。先知以斯拉在犹太王国灭亡后(公元前586年),为把犹太人 的民族抱负从政治自由转向宗教独立,强化了祭司的地位。巴勒斯坦从此由大祭司作为 宗教领袖管理,这里逐渐形成了一种等级祭司制的神权政体。从公元前152年起,大祭 司一职由哈斯蒙尼家族的人担任,由于马加比起义最终赢得政治独立,遂形成犹太王和 大祭司是同一人的传统。虽然希律被罗马立为犹太王,但他不出身于祭司阶层,所以不 能担任大祭司一职。犹太人对其统治的认可程度随之于无形中大大降低。而希律采取的 补救措施是把大祭司的任免权牢牢控制在手中,谁不听话,立即更换。其统治期间,以 往是终身制的大祭司被频频更换达7次之多④(注:A.R.C.利雷:《公元前200年到公元2 00年的犹太和基督教世界》(A.R.C. Leaney,The Jewish and Christian World,200BCto AD200),剑桥1984年版,第227页。)。在人选方面,他尽量避免考虑哈斯蒙尼家族 的人,只有一人在担任不到1年就被他溺死了,其余6人“甚至没有一个是巴勒斯坦的犹 太人”⑤(注:G.A.史密斯:《耶路撒冷:地形,经济和历史》(G.A.Smith,Jerusalem: The Topography,Economics and History)第2卷,纽约1908年版,第477页。)。这自然 进一步加深了所辖犹太人对他的厌恶之情。 其次,希律对希腊罗马文化的热情使他在国内犹太人看来俨然背叛了犹太传统。他在 巴勒斯坦的非犹太区推行罗马化政策倒也罢了,但他竟敢在敏感的耶路撒冷建造大竞技 场,里面举办角斗、斗兽、赛车、摔跤等为犹太人不齿的比赛。与哈斯蒙尼家族不同的 是,希律在铸币时没有同时使用希伯来文和希腊文,而单单用希腊文。此外,从未发现 他用过希伯来文的名字(“希律”[Herod]是希腊文,意为“英雄的”⑥(注:迈克·格 兰特:《大希律》,第115页。)。他从中年开始对希腊哲学和演说术产生兴趣,周围聚 集了一大帮希腊的学者、诗人和哲学家,由这些人构成的团体逐渐成为他咨政的对象, 而传统上执行咨政、参政职能的犹太教大议会(Sanhedrin)在被他清洗掉45名异己分子( 共71名成员)后,已蜕化为单纯的民事和宗教学术机构。毫无疑问,希律的罗马化政策 超出了其犹太臣民能够忍受的限度。 最后,希律生活的时代已今非昔比。其实,他的许多政绩和犹太史上备受推崇的所罗 门王不无类似:在提高王国的影响力方面,他把王国的疆域扩展到能和所罗门时期相媲 美的程度;在保持民族认同方面,他新建了更加雄伟的圣殿;为增强王国的经济实力, 他也积极地发展对外贸易,恺撒利亚港的建成便给巴勒斯坦的商业活动带来革命性变化 ;为创造一个睦邻友好的政治环境,他同样利用与外族的联姻来加强与属地的关系。但 与所罗门不同的是,所有这些业绩都是在罗马的阴影下取得的。希律是一个具有双重身 份的统治者:在罗马人面前他必须是罗马利益的守护者,在犹太人眼中他理应是犹太教 事业的捍卫人。但很难同时满足这两个要求,其中一个占优势往往意味着另一个被破坏 和削弱了。希律的任何选择因为缺乏自由的土壤终难逃脱“非此即彼”的模式。这就是 希律在政绩上与所罗门类似,但所受评价甚低的原因。 希律虽将巴勒斯坦的和平维系了1/3世纪之久,但他始终没有解决好其统治中最根本的 问题:怎样才能把犹太人由悠久历史和丰厚传统造就的集体意识与一个超级大国的政治 期望令人满意地协调起来?因此,被夹在希腊罗马和犹太世界之间的希律无论出入于哪 个世界,都感受不到宾至如归的自在。他其实是在两个世界间小心翼翼地走着险象环生 的钢丝,幸好他个人才能突出,巴勒斯坦方能平安无事。一旦他的后继者踏上同一条钢 丝,情况便不容乐观了,因为并非每个人都有能力保持平衡。这里暴露出藩属王统治的 一大弱点,当藩属王的政权更迭时,罗马极易面临找不到既顺从又胜任的后继者的困境 ,从而产生将藩属国纳入行省体系,用直接统治代替间接统治的普遍趋势。 希律的藩属国也未能克服这一弱点。他死后,其王国由三个儿子继承,但无一人继承 到他的能力,所以无一人被罗马册封为王。取得巴勒斯坦核心地带的亚基老被授予“族 长”的头衔;其余两人仅获封“郡守”(tetrach)。亚基老的暴虐统治维持不到10年, 奥古斯都就将之废黜,并将其领土并入罗马版图。从此,一个由罗马官员直接管辖的新 行省应运而生①(注:这里有一个插曲。大希律的孙子亚基帕一世曾于公元41年被克劳 狄封为犹太王,这使他成为希律之后惟一一位取得藩属王地位并统治巴勒斯坦全境的犹 太人。由于亚基帕自小长于罗马宫廷,与皇帝卡里古拉和克劳犹私交甚笃,所以和罗马 关系融洽,加之他颇能体恤犹太人的宗教情感,后世的法利赛视其统治为黄金时代。但 他处理不好与希腊人的关系。他曾在亚历山大里亚招摇过市,引发当地希腊人一次大规 模的屠犹事件。他死后,希律人都欢欣鼓舞(参见约瑟夫斯:《犹太古事记》,19.9.1) 。所以从长远看,他不是理想的统治者。况且他统治不到三年就猝死,其领土被再度并 入罗马(44年),故其统治只能算是罗马直接统治中的一个小插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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