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吕氏春秋》的结构体系(4)
如果说《有始篇》提供了分类规划人事的方法,那么其余六篇可视为运用这种方法对人事所作的大致分类。因为在内容上,各篇与相应各览主题大体有着两相对应或相互通连的关系,览中论说不过是具体和丰富了而已:《应同》篇阐述“类固相召,气同则合,声比则应”的道理,与《孝行览》主题相应;《去尤》篇论述正确认识事物,必先去胸中“所尤”,是《先识览》的方法论;《听言》篇既要求听言而察,又主张出言而当,与《审应览》主题相符;《谨听》篇论说听治断事之术,与《审分览》主题不二;《务本》篇辩说先公后私,私寓于公的道理,与《恃君览》主题相通;《谕大》篇指出治国“谋物”,皆当期以“大义”,与《离俗览》主题有着内在联系。⑧正因为《有始览》既提出了分类以“览”的原则,又作出了上述大致的分类,视为八览总纲,或许符合实情。其名为“有始”,正反映出八览枢机的重要地位,大概暗寓八览之始的意思。 八览与十二纪的结构建设具有明显的区别。在十二纪中,顺应天道的思想不仅仅反映于具体内容,也鲜明地表现在结构载体上。而八览则依据自己对人事各主要方面的理解,分类论说;效法天地确定人的行为规律的思想只是渗透于具体论说中,但不表现在结构形式上。如果参照《序意》所言,很显然,八览的结构建设所依循的是“中审之人”的准则,各览所论,其实都是在各自的主题范围内确立人事之“信”;而各个侧面的、局部的人事之“信”汇总起来,也就构成了“人曰信”的整体面貌和丰富内容。正因为这些人事之“信”渗透着天地之道,在作者看来,如若遵行不悖,自然天听民从,这是八览结构体系的根本着眼点。 4 既然十二世纪和八览都有严整的结构体系,是按“上揆之天”和“中审之人”的需要构建,那么六论亦当自具系统,而且应当是按“下验之地”的思想来构建,就是合乎情理的推论。 六论包括《开春论》、《慎行论》、《贵直论》、《不苟论》、《似顺论》、《士容论》。据实际状况考察,应该说,其结构的严整性的确不如十二纪和八览,这主要表现在以下两个方面:其一,论的主题有时不够集中和突出。也就是说,有时不能以论为单位来归纳,一论中或许包纳两个以上的论题;其二,在大致统一的论题下,篇与篇之间意义上的连属关系,有时不象纪、览那样紧密。尽管如此,六论的结构也的确自具系统,这主要表现在其主题和论说与古人认为地所具有的属性和功能之间,大多有或明或暗的联系,目的则是法地之德以行人事。由此考虑问题,六论的思想和内容就比较易于把握,有些难点也可得以解释。 首先,《士容论》的《上农》、《任地》、《辩土》、《审时》四篇,历来被视为农家遗说,这是不错的。但为何选人论中,却鲜见合理解释。其实,如从六论结构与“下验之地”的关系考虑,这个问题不难理解。因为在古人眼中,地尽管有多种属性和功能,但载物而养之却是有关人类生存的头等大事,“下验之地”自然要求“秉耒躬耕,采桑亲蚕,垦草殖谷,开辟以足衣食,所以奉地本也”(《春秋繁露·立元神》)。如从法地之德的目的着眼,“动静不时,种树失地之宜”(黄帝古佚书《经法·论》),还不仅是“地道不宜,则有饥馑”的民生问题(《管子·五辅》),更是“天地之道逆矣”的重大行为失误(黄帝古佚书《经法·论》),因此,置于论中论说,正与结构的目的性相统一。 其次,六论中以臣佐、士民为论说对象的文字,较十二纪、八览大大增多,这是因为“主执圜,臣处方”(《圜道》)、“为人君者,其法取象于天”,“为人臣者,其法取象于地”(《春秋繁露·天地之行》),乃为古人常有的认识,这虽然并非绝对的界限,但内容上有所侧重是很自然的事。 再其次,所谓“地道方”、“地曰固”,主要注目于地载万物各有其类,古人由此出发,遂推导出众多的人事准则。六论中的不少篇章,正是据此论说。比如,由“万物殊类殊形,皆有分职,不能相为”,既可推导出“六者当位”、人伦十际的等级制度,还可推导出“百官各处其职,治其事以待主”的政治制度(《圜道》),因此《慎行论·壹行》、《似顺论》的《处方》、《分职》、《慎小》等篇,皆据以论说;又如,万物各有其类而不变,是因为各有其道,各守其德,这又可推导出人臣“暴其形而著其情”、“竭愚写情,不饰其过,所以为忠也”的伦理道德(《春夏繁露·天地之行》)。诸如言行不苟、直言进谏、取舍不妄等等,皆属所列。因此,《慎行论》的《慎行》、《无义》、《贵直论》的《贵直》、《直谏》、《不苟论》的《不苟》、《士容论·士容》等,都与此有关;再如,辨明部类是分清职守、谨守其德的前提条件,似是而非必然导致混乱失序。因此,《慎行论·疑似》、《似顺论》的《似顺》、《别类》、《有度》等篇,就此论说。而《慎行论·察传》、《贵直论》的《过理》、《壅塞》等,实亦与此有关。 再次,地的其他属性还可推导出另外一些人事准则,如由地的厚载无私,可推导出人当厚积其德,《开春论·开春》篇思想近之;由地的宽厚慈爱如母,又可推导出仁爱之心,《开春论·爱类》主旨近之;由地的广大容众物,还可推导出求大定小的道理,《士容论·务大》内容近之;等等。 此外,六论中的一些篇章,虽然与地之德没有什么直接的联系,但却与他篇内容具有某种联属关系。如六论中有数篇呼吁知贤、用贤的文章,而知贤重用,当然首先是因为他们有“竭愚写情”的忠贞品德。当然,六论中也确有少数篇章,与地之德既无直接联系,也无间接关系,何以入围,实难揣摩。《开春论》的《审为》、《贵卒》、《贵直论·原乱》和《不苟论·贵当》属于此列。这也许是因为编者不审,误入其中;或许是二千多年的历史间隔,造就了理解上的碍障。但区区四篇之数,毕竟不反映本质,不应当也不可能改变六论结构体系的基本规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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