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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部倾向统一的正史(3)

http://www.newdu.com 2017-08-28 《暨南学报(哲社版)》 高国抗 参加讨论

李延寿的《南史》、《北史》虽为二书,各成体系,但两体系之间相互照应联系,而非相互孤立平行。李延寿是唐朝史官,唐承隋,隋承周,周承魏而来,故《南》、《北》二史,以《北史》为正统,并非二史平行无轩轾。二史之间又用互见的方法联系起来。如裴之平仕南朝梁,卒于南朝陈。其子裴忌,仕陈,北伐为北周所俘,周赐爵江夏公,卒于隋,但其事迹多在南。故裴之平、裴忌,传列《南史》卷58。裴忌之子裴蕴,仕南朝陈而为隋文帝内应,隋平陈后官至御史大夫,其事迹多在北,故传列《北史》卷74。此传开头云:“裴蕴,河东闻喜人也。祖之平,父忌,并《南史》有传。”这就是二史互见之例。又如《北史》卷27《韩延之传》载:延之为司马休之府录事参军,刘裕伐休之,曾“密与延之书,招之”,韩延之不从,作书答刘裕,“辞甚励,事见《南史·宋本纪》”。这也是二史互见之例。所以人们只有既读《南史》,又读《北史》,才能全面了解南朝、北朝的历史和它们之间的联系,二史互不可缺,实是一个整体。这是李延寿倾向统一的思想在编纂方法上的表现,他将南朝和北朝的历史作为一个整体来记述了。
    刘知几《史通·六家》以《南北史》为“抄撮近代诸史”之书。其实,李延寿编撰二史,并非简单抄撮“八书”而已。第一,已如上述,他对“八书”各纪传作了联缀、迁移,分合、改编,改变其原有结构,从而撰成了一部崭新的史著。这部史著包括南北,以南北为相互联系的整体;又贯通各朝,将南北朝数代作为一个完整的历史阶段。它不但摒弃了“南书谓北为‘索虏’,北书指南为‘岛夷’”的不利于全国统一和民族团结的提法,也改变了“八书”只记一朝、各自为书的面貌。由于兼备南北,贯通各朝,《南北史》又克服了“八书”之间纪而复纪,一帝而有数纪,传而复传,一人而有数传的相互重复,并使南北朝纷然淆乱之史,显得头绪较为分明。所以无论是在史学观点上,还是在编纂方法上,《南北史》都不同于“八书”,并且远远高于“八书”。
    第二,李延寿又对“八书”作了“除其冗长,捃其菁华”的工作。“八书”本纪中载诏令、策文,列传中载奏议、文章甚多,李延寿对此大加删削,每篇中仅留一二诏策,或概括数语以存之。诏令策文,奏议文章,本属于原始文献,但“八书”所载的许多九锡文、禅位诏策、告天之词等等,多是沿袭虚言,空洞无物,陈陈相因,无关实证,史料价值并不大,并无收入史著的必要。删之可使史书篇幅简洁,避免文字繁冗,又使书中叙事部分相对突出。
    值得注意的是,李延寿对“八书”中关于南北交兵攻战的记述,删削尤多。清代史家赵翼曾仔细比较二史与“八书”,举出大量二史删“八书”之例,从而正确指出《南北史》有“两国交兵不详载”的特点。赵翼对此的解释是:“盖延寿叙事专以简括为主,固不能一一详书;且南北交兵,各自夸胜讳败,国史固各记其所记,延寿则合南北皆出一手,惟恐照本钞着,一经核对,则事迹多不相符故也。”⑩其实,二史对“八书”所载南北交兵事多所删削,不仅仅是为了简洁,也不仅仅是为了避免在记述上出现矛盾,更主要的还是由于作者李延寿倾向统一的著述思想使然。南北朝时期虽然南北分隔,交兵攻战之事常有,但通好交聘之事亦不少,南北在政治、经济、文化各方面,都存在着隔不断的联系。这才是历史事实的全部。“八书”大书南北交兵攻战,甚至夸胜讳败,强调了南北分裂的表面现象,并没有反映出历史的全部真相,也不利于南北走向统一。李延寿撰《南北史》,不是为了重复“八书”所记载的史事,而是为了重写历史,以反映南北统一的历史大势,并使对于南北朝历史的记述,能与唐代统一的现实相协调。自隋代结束南北分裂,特别是到了唐代,已是“海内为家,国靡爱憎,人无彼我”的统一局面(11)。在这种局面下,过去南北朝时期的交兵攻战,真是类似恶梦,倾向统一的李延寿不予详载,乃是很自然的事。郭沫若在谈到《崖州志》缺载“平黎”的某些史实时,曾经指出:“黎汉本为兄弟,今更无分畛域,此类往事,直类恶梦,即全部忘失,亦无不可。”(12)史书必须反映历史的主流,必须有利于现实,这是史家应有的著史态度。那么李延寿大删“八书”中关于南北交兵的记述,是正确有意义的,应当得到肯定。
    赵翼有云:“《南北史》以简净为主,大概就各朝正史删十之三四。”(13)李延寿对“八书”删节如此之多,自然有删削不当之处,这是毋庸讳言的。但今人论李延寿删削之过,常举《南史·沈文季传》删掉了《南齐书·沈文季传》中关于唐寓之起义的记载为例,从而指斥李延寿“大斫有关人民起义的史料”,并说由此“可以看出他的爱憎”。其实,有关唐寓之起义的史料,李延寿并没删去,只是将它从《南齐书·沈文季传》中抽出,改编入《南史·虞玩之传》而已。改编入时,为求文字简净,李延寿曾对原文加以压缩,但对唐寓之起义的原因、进军路线、所克城池,以及起义的结果等等,均已保留,并未对原文作有伤筋骨的删削。同时,李延寿又在《南史·茹法亮传》中,补充了唐寓之“众至三万,窃称吴国,伪年号兴平”等《南齐书》所无的新资料。由此可见,斥责李延寿“删去关于唐寓之起义的大段记载”,这是不符合事实的。
    李延寿所以将有关唐寓之的记载,从《沈文季传》中移至《虞玩之传》中,是为了更好地揭示唐寓之起义的原因。唐寓之起义的导火线,是南齐政府连年清查户籍,搜括丁役。而检籍事始于齐高帝萧道成时,当时虞玩之“表言便宜,多见采纳”,于是被指派主持此项工作。至齐武帝萧赜即位,吕文度又建议对假冒户籍者“悉充远戍”,致使“百姓嗟怨,或逃亡避谷”,激起唐寓之起义。总之唐寓之起义事件,“其源始于虞玩之,而成于吕文度”(14),同虞玩之关系密切。至于沈文季,当时为南齐吴郡太守,唐寓之攻钱塘时,他曾“遣器仗将吏救援”,同唐寓之起义事件的关系并不重大。所以李延寿将唐寓之起义的记载,从《沈文季传》移至《虞玩之传》中,是其改编得法之一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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