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学的出路在于观念的更新(4)
董存发:在应用新方法时应当慎而用之。比如西方学者用心态史学方法写了一部《病夫治国》,但对于特定历史时期产生的人物来说,仅此是不够的。我们应当善于在传统的研究中探索出新的角度和方法。有的同志在研究毛泽东同志的思想时,从湘学的角度进行研究,得出了许多令人信服的结论。所以说在目前如何运用方法的问题上,既不能急于求成,又不能只靠一种方法一种角度来研究历史。 赵世瑜:为什么史学界的有识之士们大声疾呼了几年,变化就是不大?当然,我们并非是要急功近利,立竿见影,但至少有一个问题如果不加以重视,恐怕史学研究的转机就很难到来:这就是,必须改变史学教学与科研机构向封闭状态。我国的历史研究人才大多是从学院中培养出来的,但学校中的历史教学现状的确令人很难恭维。一种课程的教法可以几十年不变,大体上说来,我老师的老师这样教给我的老师,我的老师这样教给我,我再这样教给我的学生,可以想见,我的大部分学生也会这样向下传。是不是说这样的教法具有长久的生命力呢?不能这样自欺欺人。不仅结构、方法需要更新,就是知识这种极富生命力的东西也需要更新。看一看高校历史系和研究机构的本科生和研究生们的毕业论文,在课题、方法和理论上有突破和创新的究竟占多大比例?这种比例在逐年上升还是下降?课程设置也是如此。我们号召学生开阔眼界,就必须创造一切条件让学生们选学社会学、哲学、心理学、数学等课程,这样才能让他们有可能研究社会史、历史哲学、心理史或计量史学,但现状是怎样的呢?还有,我们是不是尽了最大努力来培养学生的突破和创新的能力呢?作为一名教师,一名学我学得很好的学生不是我最得意的学生,敢于自己思索、突破我、反对我--尽管可能有几分幼稚、不成熟--的学生才是最有出息的学生。扪心自问,我们在鼓励和培养这方面能力的工作上做了些什么呢?如果历史教学的成果大多是因循而非创新,那么历史研究的现状和未来也必将如此。这是个“怪圈”。 重新审视史学的地位及功能 董存发:在评价历史学的地位和作用时,应当看到,历史学有两种价值,一种是社会价值,一种是其自身的价值,前者体现在史学可以干预现实,有着历史的借鉴和教育功能;后者则体现为史学本身有其特定的规律,在其特有的领域有其特殊的功能,象校勘学、版本学都是在探察基础史料的过程中形成的。因此,既不能用社会价值去衡量自身价值,又不能用自身价值去衡量社会价值。陈寅恪先生的著作发行量很小,就其社会价值讲不大,但对史学自身价值来说就很大。所以在考察史学的地位和功能时,不能采取功利主义和实用主义的态度。 杨玉生:我们所看到的史学面临着严重的危机,主要特征表现为历史学在社会科学界还不具有独立平等的学术地位,历史学只是作为提供历史资料的“资料员”。从社会地位看,人们常常谈到的“历史系毕业生无出路”等现象似乎还谈不上是什么“史学危机”,这是历史学的学科性质所决定的。因此,这种“史学危机”在战后历史学发展和进步较快的欧美各国也始终未得到解决。在这个意义上说,历史工作者要有坐“冷板凳”的勇气和准备。 王和:任何一门学科的功能和作用都是有限的,我们有必要认识到:在以往一段特定的历史时期内(从五六十年代直至“文革”结束),由于领导者们的个人偏爱,史学曾经被置于一种畸重的地位,这种地位本身是不正常的,因为史学本来是一种相对而言比较冷清的学科,我们无权期望那种不正常的畸重状态能够长期存在下去。因此,凡有志于史学研究者,就应当甘于寂寞,否则不如另图发展。 雷颐:史学受到冷遇不仅是在中国,在研究范围较广、方法多样化、多元化的西方,史学的地位仍在下降。以美国为例,1969-1970年,获得历史学硕士学位的有5049人,得博士学位的1091人;而到1976-1977年则分别降至3393人和961人;1985-1986年再降至1959人和563人。这一数字使人震惊。许多大学历史系的招生广告都明确告诉考生,历史系毕业的学生找工作比较困难。看来,“史学危机”是一个较为普遍的现象。如果我们直言不讳地说,这在某种程度上是由史学的性质与功能所决定的,大概非人力所能挽回。在相当长的时期里,史学不仅是过去事实的记录,还被当作是预言未来的工具。人们相信通过历史研究能“究天人之际”,能对未来作出预言。的确,由于社会发展的缓慢,“现在”与“过去”的差别不大。因此,对“过去”的洞察可化作对“今天”的了解与对“明天”的预言。试想,从秦汉到明清,中国社会的经济结构,政治制度发生过什么实质性变化吗?因此,从历史中的确能学到不少“治世”之道,能感悟到“兴衰往返”的道理。正因为史学具有较高的实用价值,能对“未来”作出预言,所以史学、史学家便受到社会的高度重视。 这种由“过去”而预言“未来”的观念,在西方被上升到一种哲学的高度,产生了哲学上的“预成论”。预成论认为,未来的一切都被包含在过去之中。所谓“未来”只是早已蕴含在过去之中的多种图象的机械展现,一切都是“命定”的。历史只是许多既定场景的依次浮现,而不是活生生的创造。如黑格尔的历史哲学,就认为历史不过是“绝对精神”由东往西的顺序移动,最后在普鲁士帝国得到最充分、最完满的体现。经典力学似乎也在某种程度为预成论提供了“科学”依据。在牛顿力学中,时间是可逆的,无论时间为正或负,对结果都毫无影响。但现代科学理论,如热力学第二定律、耗散结构理论等,都说明在微观高速的领域内,物质的运动也是不可逆的,也是具有“时间性”的。现代遗传学表明,分子水平的生物遗传充满了偶然性,这一切,都为扫除哲学上的预成论提供了科学根据。所以,虽然“未来”是从“过去”发展而来的,与过去有着紧密的联系,但“未来”却不是完全地包含于“过去”之中的,而是充满创造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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