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独立战争爆发以后，英国在北美殖民地的政治权力迅速瓦解，各殖民地根据大陆会 议的建议，纷纷建立新的政府。大多数州通过制定新宪法完成了政治权力的转移。马萨 诸塞因情形特殊，始则恢复了带有自治色彩的1691年特许状，继而也兴起了一场颇具声 势的立宪运动。马萨诸塞立宪开创了专门制宪会议和人民批准宪法的先例，设计了分权 制衡的政府模式，在当时即颇受关注，此后亦为研究者所重视。（注：关于马萨诸塞178 0年宪法的制定及其内容的评价，美国史学界存在分歧。小罗纳德·彼得斯指出，马萨 诸塞1780年宪法在早期各州宪法中是最重要的一部，是世界上延续至今的最古老的成文 宪法（Ronald M.Peters,Jr.,The Massachusetts Constitution of 1780:A Social Compact.Amherst:The University of Massachusetts Press,1978,p.13）。马克·克鲁 曼则认为，研究各州立宪的学者对马萨诸塞1780年宪法加以神化，把此前各州的立宪视 为“马萨诸塞时刻”（Massachusetts moment）的前奏，将马萨诸塞模式视为制定宪法的 正确方式。他用了一本书的篇幅来挑战这类观点（Marc W.Kruman,Between Authority &Liberty:State Constitution Making in Revolutionary America.Chapel Hill:TheUniversity of North Carolina Press,1997,pp.15-16）。国外史学界论及马萨诸塞立 宪的代表性著作，除以上两种外还有：Willi Paul Adams,The First American Constitutions:Republican Ideology and the Making of the State Constitutionsin the Revolutionary Era（Translated by Rita and Robert Kimber）。Chapel Hill:The Unive rsity of North Carolina Press,1980;Robert E.Brown,Middle-Class Democracy and the Revolution in Massachusetts,1691-1780.Ithaca:Cornell University Press,1955;Harry A.Cushing,History of the Transition from Provincial to Commonwealth Government in Massachusetts.New York:Columbia University,1896;Elisha P.Douglass,Rebels and Democrats:The Struggle for Equal Political Rights and Majority Rule During the American Revolution.Chapel Hill:The University of North Carolina Press,1955;Samuel E.Morrison,The Struggle over the Adoption of the Constitution of Massachusetts,1780.Proceedings of the Massachusetts Historical Society 50（May 1917）：353-411;J. R.Pole,Political Representation in England and the Origins of the American Republic.London:Macmillan,1966;Gordon S.Wood,The Creation of the American Republic,1776-1787.Chapel Hill:North Carolina University Press,1969.国内学 者的有关论述见王希《原则与妥协：美国宪法的精神和实践》，北京大学出版社，2000 年，第72-73页；张定河：《美国政治制度的起源与演变》，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 98年，第18-19页。）有关论著在给人以有益启示的同时，也留下了若干值得进一步讨 论的问题：专门制宪会议和人民批准宪法的方式何以首先出现于马萨诸塞？马萨诸塞立 宪运动在美国革命期间政治文化的变动中占有何种地位？它在美国宪政的形成中具有什 么意义？探讨这些问题，无疑有助于深化对美国历史的研究。
    一立宪方式的革命
    立宪是一个动态的过程，它始于制宪会议的组织，其核心工作是宪法文本的起草、修 改和批准，而以宪法的生效告终。马萨诸塞的立宪在其中几个环节上，较其他各州均有 显著的不同。马萨诸塞在各州中率先召开专门制宪会议来制定宪法，其宪法的酝酿、起 草和批准历时4年之久，1778年和1780年两部宪法草案都曾提交民众审议和批准。召开 专门的制宪会议和启用人民批准宪法的程序，意味着立宪方式的一次重大革命。
    其实，在马萨诸塞着手立宪之前，其他若干个州早已制定了各自的成文宪法。新罕布 什尔拔得头筹，于1776年1月5日制定了第一部州宪法；在此后的两年时间里，先后有10 部州宪法相继问世。由于立宪方式无先例可循，根本法和制定法的区别也有待澄清，各 州便以普通立法的方式起草和批准宪法。这些宪法均由当时的议会或行使临时政府职能 的省区大会（provincial congress）制定，未提交人民批准即告生效。（注：美国学者马 克·克鲁曼认为，省区大会不同于常规立法机构，和专门的制宪会议没有本质区别（Kruman,Between Authority & Liberty,Ⅹ）。省区大会固然不是常规的立法机构，但却 是掌握立法、行政和司法全权的临时政府，它们在制宪的同时还处理各种政府事务，与 专门的制宪会议有着根本的区别，故不能与专门制宪会议相提并论。）
    正当各州忙于立宪之际，反对包括省区大会在内的立法机构制定宪法的议论即已出现 。既然一切权力来自人民或在人民手中，立宪的权力就必须由人民来行使；如果由立法 者制定宪法，他们就可能使宪法成为对自己有利的文件。而且，立法机构既有权制定宪 法，也就有权改变或废除宪法，于是宪法就如同普通制定法，没有至高法的地位。（注 ：Willi Paul Adams,The First American Constitutions,p.63;Gordon S.Wood,The Creation of the American Republic,1776-1787.New York:W.W.Norton & Company,1 972,pp.337-338;Jack N.Rakove,Original Meaning:Politics and Ideas in the Making of the Constitution.New York:Vintage Books,1997,p.97.）在一些人的观念 中，制宪会议和普通立法机构是完全不同的。制宪会议是“惟一的制定宪法的适当机构 ，而议会是制定符合宪法的法律的适当机构”。（注：Gordon S.Wood,The Creation ofthe American Republic,p.338.）虽然特拉华等州曾召开过某种形式的制宪会议，但与 政府截然分开的专门制宪会议，是在马萨诸塞立宪运动中首次出现的。
    从某种意义上说，马萨诸塞立宪运动是由民众发动的，是民众与政治领导人密切合作 的结果。1775年7月以后，马萨诸塞西部的“伯克希尔立宪派”不断对特许状政府的合 法性发出挑战，反复提出制定新宪法的要求。（注：Robert J.Taylor,Western Massachusetts in the Revolution.Providence:Brown University Press,1954,pp.75 -83.）1776年9月，马萨诸塞大议会就立宪问题向各村镇征求意见。鉴于当时各州立宪 普遍由议会或省区大会一手操办，马萨诸塞大议会这种将立宪问题交给民众决断的做法 ，具有不同寻常的意义。多数村镇赞成立即着手制定新宪法。有几个村镇还特别提到要 召开专门的制宪会议。康科德村镇会议认为，最高立法机构决不是适当的制宪机构，因 为“一个制定宪法的机构也就相应地有权改变它”；而一部可以由最高立法机构任意改 动的宪法，就不能保障人民的权利和特权不受政府侵夺。他们呼吁立即由各村镇21岁以 上的自由居民按照议员比例选举一个专门的制宪会议，并将起草的宪法草案提交本州居 民审查。（注：Returns of the Towns（1776）：Concord.In Oscar Handlin and Mary Handlin（eds.），The Popular Sources of Political Authority:Documents on the Massachusetts Constitution of 1780.Cambridge,Mass.:The Belknap Press of Harvard University Press,1966,pp.152-153.）阿克顿、列克星敦等村镇和伍斯特县 各村镇的联合决议也提出了类似要求。（注：Returns of the Towns（1776）：Lexington, Returns of the Towns（1776）：Acton,Resolution of Worcester County Towns,November 26,1776.In Oscar Handlin and Mary Handlin（eds.），Popular Sources,pp. 151,158,165-166.）在波士顿的报纸上，同样可以见到详细阐述专门制宪会议主张的文 章。（注：Ronald M.Peters,The Massachusetts Constitution of 1780,pp.156-157.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