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孔多塞把其最后著作标题为“人类精神进步史纲”。但是,孔多塞的这部著作并不仅仅论述精神进步,他也把历史“看成是朝向知识和智慧进步,朝向普选权、教育、言论和思想自由,法律平等以及财富再分配这些普遍目标的进步”(18)社会进步观念并不是由孔多塞最早提出,早在培根,波丹等人的著作中,便可看到有关社会历史进步的言论。但是,直到十七世纪法国文坛的“古今之争”爆发,社会进步观才开始萌芽,经贝洛勒,丰特奈尔,皮埃尔,普理斯特利到十八世纪中叶的杜谷,进步观念才终于成为史学领域内与历史循环论和历史倒退论相对峙的重要史观。孔多塞的特殊贡献在于他对社会进步的“系统论证”,并且,正如孔德所说,把“进步作为人类历史研究的具有根本意义的规律之一”(19) 社会为什么是不断进步的,而不是像波利比阿、马基雅佛利所主张,是循环往复的,或者如圣·奥古斯丁所说倒退的呢?十八世纪启蒙学派一般都把社会进步的原因归之于理性,认为人的理性就是要使事物不断完善,所以随着时间的流逝,社会必然要进步。孔多塞却更确切些,他认为社会进步的根本动因是科学。 孔多塞论证说,“科学的进步是必然和不可避免的”,那一代几乎都不可能会没有人拥有发现真理的天才。……总是会有人给知识的宝库增添所有详细的真理,这仅需要时间和劳动。”(20)培根、笛卡尔、贝洛勒和丰特奈尔等人早就提出关于自然规律是不变的,人的精神和才能在所有的世纪都是同样的,“真理是时间的女儿”等等论据来证明知识是不断进步的。孔多塞上述论点虽然依据这些前人的论据。但是,他又在十七世纪科学革命经验的基础上对科学进步的必然性进行反证。他论证说,既不会出现“随着新的真理的不断发现,科学知识膨胀起来,从而出现仅为了掌握人类已经获得的知识,就会使人的全部智力耗尽的情景”,也不会出现“一旦我们发现那些离我们最近的真理,剩余的那些潜在的真理的发现将需要更大的努力,更多的劳动,以至成为不可能”(21)的情景。孔多塞认为随着科学的进步,科学认识的方法和手段会不断改善,从而避免这种矛盾,孔多塞确认科学的进步,坚信每种科学理论和科学发现都将对人类生活带来改善无疑是正确的。但是需要指出的是,这样一种论证是不完整的,因为科学本身实际上并不能自动进步,而是在生产实践的基础上,由社会需要所推动的。 孔多塞认为自然科学的进步必然要引起社会科学的进步,从而推动社会政治、道德、法律和艺术等等的进步。 孔多塞列举自然科学推动道德、政治科学进步的理由时写道:首先,“道德科学上的所有错误都是建立在自然科学错误基础上,或者与此有关”(22)。其次,“自然科学成为教育的必要内容后”,人们将会更易于形成理性和独立见解。再其次,一旦自然科学摧毁了“服从权威”这个“最大的”“谬误”,它就不可能在道德、政治和其它领域内继续统治。最后,虽然专制政府一般来说压制科学和真理,但他的“自我利益”又总是鼓励自然科学发展,结果自然科学总是成为启迪理性的最初领域。我们认为无可否认,自然科学深刻地影响着人们的世界观和思维方式,而且自然科学也给道德、政治、法律、经济、金融、人口等等问题的研究解决提供方法和手段,使之达到定量的结果。但是,孔多塞显然还没深刻认识到自然科学并不能自动推动道德、政治、科学进步,道德政治科学同自然科学一样,其本身的进步也还需要另一个更深刻的原因,即政治变革。 在谈到科学推动艺术时,孔多塞指出,“理性的进步远不是同艺术的完美相对立的”,相反,“作为科学和哲学进步的结果”,“有关艺术的目的,效果和方法”的认识将不断深化,每一个时代出现的新发现都“将给诗人和修辞家的才能打开美的新源泉”,艺术描绘的对像也总是“不断增加”,“新的特征和新颖的组合”(23)总会不断显现在天才面前,使文艺反映的世界更加真实伟大。例如伏尔泰和奥维德的作品相比便如此。这里孔多塞显然比前人对艺术的看法要深刻些,贝洛勒曾经在十七世纪末法国文艺界的“古今之争”中,驳斥了波瓦洛的崇古守旧思想,证明了近代艺术优于古代,但他并未阐明科学进步与艺术发展之间的关系。因此到十八世纪,某些社会进步理论,例如,像伏尔泰的,都以科学和艺术的差别性以及某些古代艺术的独特性为据把艺术排斥于社会总的进步之外,直到十九世纪中叶,斯达尔夫人才再次肯定艺术与社会发展共同进步。 “正如数学和自然科学有助于改进我们用来满足我们的最简单需要的那些技艺一样,道德和政治科学也会对指导我们的感情和行为的动机产生同样的影响”(24)随着启蒙的进步,“受到启蒙的人将和平地团结起来”,影响社会。孔多塞这里显然是在运用类比来证明多数启蒙思想家的理论,即,相信启蒙教育是科学推动社会的中介。但是正如普列汉诺夫指出,人们的行为往往并不取决于人们的知识,而是取决于人们的地位。孔多塞可能也意识到启蒙教育不是万能的,因此,他又指出,“它们,”即道德政治科学的真理,“直接同每个人的利益有关”(25),他在谈到早期启蒙思想家所信奉的那条道路,“期望理性的一定进步,特别是期望理性的更广泛的传播来得到持久的幸福”之外,又讨论到“以暴力革命的方式来获得幸福”(26)的方式,但是,他在一七八二年写道,这是“最困难的道德问题之一”,因为这将给社会带来“动乱”,尽管社会变革要彻底些。因此启蒙,即依靠科学真理的广泛传播,仍是推动社会的最稳妥方式。 “科学的进步保证教育艺术的进步,教育的进步反过来又推动科学进步”(27),“这种相互影响”,不断前趋是“促进人类完善的最强大、最积极的原因之一”。“除了宇宙的期限”以及“全球性的灾变”人类社会的进步将是没有止境的。 孔多塞的科学推动社会进步的观点是独特的,二十世纪下半叶,作为上半叶发生的科学革命的结果,世界出现技术和产业革命,结果引起社会巨大进步,使人们再次认识科学推动社会发展的巨大作用。从而提出多少与孔多塞相似的观点。认为最终是由于科学理论的变革引起生产力的提高。我们认为,长期来看,是生产实践引起科学理论和科学技术的进步,结果推动产业革命和社会发展。但是如果把某一段时期孤立起来看,科技进步就有可能表现为初始原因。 孔多塞对历史进步的规律赋于极高的意义。他认为“只有通过审视进步及完善的规律,我们才能理解我们的希望的限度”(28),并且历史进步的规律应当被看成是一门预见,导引和促进人类进步的新科学的基础(29),这门新的历史科学应当观察、记录人类社会的变化发展,分析社会“进步的不同阶段”,“揭示变化的秩序”(30),和各阶段发展的连续性。孔多塞的这种思想对后世产生了深远的影响,这标志着对历史研究对像的一种新认识。在我们结束本段文章时,还需要指出的一点是,认为社会历史过程是前进的也是近代西方历史学理论体系赖以建立的几个基本概念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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