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新世纪第二年的金秋时节,笔者受《史学月刊》主编李振宏先生的委托,在北京师 范大学史学理论与史学史研究中心访问了瞿林东先生。起初,瞿先生一再谢绝笔者的访 问,认为他在史学理论及史学史方面,只不过做了一些拾遗补阙的工作,没有什么值得 谈的。后经笔者再三恳求,瞿先生方同意结合中国史学史研究,谈谈他治学的心得,以 供中青年学者参考。以下是笔者对瞿先生所作的采访笔录。 问:请您谈谈您的学生时代,您为什么要选择历史学专业? 答:1937年12月,我出生在安徽肥东巢湖之滨的农村。幼时因颠沛流离、家境贫寒, 未能读书。十岁时,在乡村念了几个月私塾,并学习写大楷、小楷。这几个月的私塾对 我是很宝贵的,我开始接触了书本,也感受到读书是多么重要。不久,我又辍学了。解 放后,1950年初,我离开家乡到南京求学。在南京,我寄居在叔父家里。因得到邻居家 一个正在读小学四年级的学生的热心帮助,经过一个夏天的努力,这年秋天,我插班考 入了白下区游府西街小学四年级,从而开始了我的正规的读书生活。这时我已经13岁了 。三年小学时期,我读了不少小说,中国古典小说和苏联小说读得最多,曾经梦想将来 当一个作家。 1953年9月,我考入南京市第一中学,并于1956年7月初中毕业时被保送进入本校高中 ,这样,我在南京一中度过了六年中学时代。在中学,我依然酷爱文学,参加古典文学 课外小组活动,希望将来从事文学工作。高中时的文学课老师朱希平老先生,讲课很认 真、很投入,有很大的吸引力。有一次,他出了一道作文题:《孔雀东南飞》读后。后 来,他在我的作文上写了这样的批语:分析深刻,语言流畅,可另纸抄写,向报刊投稿 。我没有胆量按照他的要求去做,但却从中受到了很大的鼓励,似乎将来自己真的可以 去做一个文学工作者了。高中毕业前一年,同学们偏科的现象非常严重,文科的课程越 来越不受重视了。在这种情况下,我有两次在历史课的小测验中得了“5”分,引起了 老师和同学们的注意。于是在高三毕业填报高考志愿时,我写上了历史专业,而把新闻 专业反倒填到历史专业的后面去了。 1959年9月,我进入北京师范大学历史系本科学习。从我们这一届起,历史专业由四年 制改为五年制。五年中除学习了必修的基础课,还学习了一些选修课课程。在基础课中 ,我偏好中国古代史、中国史学史。在选修课中,我选了先秦史和《三国志》研读。这 对我后来的教学和治学都有很大的影响。我偏好中国古代史课程,这同我小学、初中阶 段读了一些古典小说,高中时又读了一些其他的古典文学作品有关。中国史学史课程是 白寿彝先生讲授,这是一门新课程,白先生又讲得有理论色彩,对我很有吸引力。赵光 贤先生开设的先秦史、何兹全先生开设的《三国志》研读两门课,都同中国古代史相关 联,我自然不愿意错过学习的机会。在五年的本科学习中,我从许多老师那里得到教益 ,有些教益可以说是终身相伴的。 经过大学本科五年的学习,我已经不再想着去做一个文学工作者了,而是一心一意准 备做一个史学工作者。1963年10月,国家计委下达文件鼓励应届大学毕业生报考研究生 。我经过反复考虑,报考了白寿彝先生为导师的中国史学史专业的研究生。那时报考研 究生,要考六门课程。其中一门是作文,记得我的作文题目是《展望我国的科学--谈 中国史学史学科的兴起》。主题是统一命题,副题是我自己贸然加上去的。这篇作文得 了高分,白先生很高兴。 1964年9月,我开始了攻读研究生的学习阶段。在白先生的指导下,第一门课程是毛泽 东关于批判继承历史遗产的理论。在反复研读的基础上展开讨论,然后写出小结。这一 门课对我有很大的帮助,这主要反映在三个方面:一是对中国拥有优秀的历史文化遗产 要有足够的认识,在批判继承的基础上建设中华民族的新文化。二是要注意区分精华和 糟粕,不能兼收并蓄,更不能全盘否定。三是批判继承历史文化遗产,对于当前的历史 运动具有重大的意义。三十多年来我始终恪守这些原则和信念,成为我的历史观点和治 学准则的重要根据之一。这个时期,我还就《史记》和《汉书》的评价标准进行探索, 撰写了《史记》与《汉书》比较研究的方法论的文章,文中涉及到历史观的比较及评价 与编纂学的比较及评价。我把这篇习作送交白先生指正,旋即开始了文化大革命。这篇 文章虽然没有发表,但我通过对这个问题的思考,在理论上是有收获的,因而给我留下 很深的印象。 从小学四年级到研究生毕业,我度过了17年的学生时代。我庆幸自己受到了良好的教 育。老师们的辛勤教诲给我铺垫了走向未来的道路。 1967年研究生毕业后,我被分配到内蒙古通辽师范学院(现为内蒙古民族大学),在那 里工作了13年。1980年,白先生创办北京师范大学史学研究所。第二年,我被调回母校 ,在史学研究所从事研究工作和教学工作至今。 问:20世纪80年代以来,您在中国史学史研究领域有许多论著问世,受到史学界的关 注,您能谈谈您的治学经历和学术风格吗? 答:我真正着手研究中国史学史始于1977年,至今已有25个年头了。回顾这些年来我 在中国史学史领域中所做的研究,大致经历了这样几个认识过程和发展阶段: 一、从研究断代史学入手,以取得一个研究上的立足点。 中国史学史是一门内容非常丰富的专史,需要接触许多原始文献,而一个人的能力、 精力都是有限的,为了避免浅尝辄止、游离无根的弊端,我经过大约一年时间的思考和 准备,下决心把研究唐代史学作为我的研究工作的起点。我作出这种选择有以下几个原 因:一是我对唐代历史有浓厚的兴趣;二是唐代史学在中国史学发展过程中出现了一些 转折,如设馆修史、系统的史学批评著作的出现、典制体通史著作的问世、各种体裁通 史著作的复兴和创造、历史笔记的兴起等等;三是以往关于唐代史学的研究成果甚少, 许多地方还是有待填补的空白。当然,因以往的研究成果少,可资参考者不多,会给研 究工作带来不少困难,但这种困难比起那种希望能够去开拓的激情,就是第二位的了。 因此,当时我是抱着“破釜沉舟”、“义无反顾”的决心,开始对唐代史学进行研究的 。经过十年的积累,我在1989年出版了《唐代史学论稿》一书。这部论集,反映了我在 两个方面的收获:第一,对于唐代史家群体的思想、活动、成果,以及对于唐代许多历 史著作、史学评论的产生、内容、观点有了一个比较全面的认识,初步把握了其中发展 的脉络及其得失,以及它在承上启下中的作用。第二,对于唐代历史发展同唐代史学发 展的相互关系形成了比较具体的、深刻的认识,如唐代的政治统一局面、唐代的门阀制 度、唐代中后期的藩镇割据等,如何影响到唐代史学的发展;又如唐初八史的修撰、关 于封建的讨论对于在思想观念上维护国家统一所起的积极作用,《贞观政要》、《通典 》等政治史、制度史的问世对于当时政治生活的积极影响,民族史和域外记载的增多进 一步开扩了人们的视野,加深了人们对国家和世界的认识,而谱系之学的发展则延续着 人们的门阀意识,影响着当时的社会风气等。我认为,有了这两个方面的收获,才谈得 上对唐代史学有了初步的认识,才算得上在中国史学史研究领域里有了一个立足点,当 然也是继续前进的出发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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