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着意于“通”的追求,以便对中国史学史有一个比较完整的认识,这是向研究工 作的深度、广度发展的前提。 中国史学史是一门专史,而对于专史的认识仅仅停留在某一个断代的认识上是远远不 够的。这是因为:不“通”,便不能纵观全局,看清脉络,揭示规律,从根本的意义上 去认识中国史学史;不“通”,便不能对局部作出准确的认识、定位和恰当的评价,容 易陷入以偏概全甚至是一叶障目不见泰山的误区,此乃学术研究之大忌;不“通”,难 以深入到理论层面,而缺乏理论上的综合,便难以揭示事物的内在本质;不“通”,也 不符合中国史学之会通的传统。基于这些认识,我是有几分自觉而着意于“通”的追求 和努力的。不论我事实上达到何种程度,我以为这种追求和努力是必要的。 在“通”的追求和努力方面,我时时感到力不从心。一是中国史书汗牛充栋,一生当 中读不了多少,这里就有选择上的难度。二是自己的功力不足,对不少历史著作理解不 深,难以揭示其要义。尽管如此,只要方向对头就应坚持去做。1992年,我出版了《中 国史学散论》。这也是一本论集,其时限上起先秦,下迄当代,其内容则有史学史方面 的专论,也有从宏观上对一些理论问题的阐述。这本书的出版,使我在两个方面增强了 信心:一是对有些理论的阐述(如中国古代史学理论发展大势、传统史学的现代价值等) 受到史学界不少朋友的关注,再就是“通”的追求和努力确在不断提高自己对中国史学 史的认识。在这种心情驱动下的攀登,虽然很艰苦,但总是很有兴味的。20世纪80年代 末至90年代初,我参与《中华文明史》的撰写。1994年,十卷本的《中华文明史》出版 ,其中起于先秦、迄于清末的史学史各章,是我在“通”的追求方面的又一尝试。在撰 写中,我力图把史学同时代的关系和史学自身发展的特点结合起来,既反映出史学史发 展的总的脉络,又显示出其各个发展阶段上的独特面貌。比如,我从魏晋南北朝的历史 特点和史学特点中,概括出“史学的多途发展”;从明代社会特点和史学特点中,概括 出“史学走向社会深层”等认识。这似乎多少有一点自得之学的意境,但如前所述,在 我作这种努力的过程中,甚感自己的功力不足。我时时在想,对于中国史学史的“通” 的追求,应当是终生努力的目标。学无止境,这是真理。 三、向理论方面提高,探索学科建设问题。 中国古代史学有丰富的史籍、多样的体裁、生动优美的表述,为世所公认。但是它有 没有理论呢?这个问题长期以来困惑着人们。20世纪80年代中期,在一次全国性的史学 讨论会上,不少人认为:中国古代史学以描述见长,没有理论。我不同意这种看法,提 出了中国史学上的五次反思说。此说在《历史教学》上发表后,《人民日报》海外版、 《解放军报》、《文汇报》、《新华文摘》等七八家报刊转载,产生了一定的影响。但 在当时我却拿不出充分的、有力的根据来证明中国古代史学确有自己的理论,我只能承 认还有待于研究。这件事情给了我很大的启发:在中国史学史研究中,要十分关注理论 问题。1992年,我在《历史研究》上发表了《中国古代史学理论发展大势》一文,首次 对中国古代史学理论发表较系统的认识。这篇论文的基本观点和主要思路是:在文字被 创造出来以前,人们就有了历史意识;有了文字以后,人们的这种历史意识通过历史记 载、历史撰述保存下来。这一点过去人们都讲到了。当着历史记载、历史撰述有了一定 的积累,人们便开始了对它们和它们的作者进行评论,于是形成了史学意识;这种史学 意识的发展,启发着人们对史学的改进、发展提出要求,这就是自觉的史学发展意识。 史学意识、自觉的史学发展意识启发着史学批评的展开,而史学批评所涉及到的各个方 面的问题的积累与深化,便促进了史学理论的产生和发展。概括说来,就是这样一个演 变过程:历史意识--史学意识--史学批评--史学理论。当然,这个演变过程不能 脱离人们对客观历史的认识,这是毋庸置疑的。这篇论文大致反映了我对中国古代史学 理论的认识;当然,这个认识只是粗线条的,它还有待于进一步丰富和深化,并取得具 体的表现形式。1994年,我出版了《中国古代史学批评纵横》一书,可以看作是这种深 化的一个阶段和具体的表现形式之一。这是一本带有探索性质的书,以前还没有类似的 著作。本书涉及到中国古代史学批评的一些主要范畴,如史德、史才、史学、史识、直 书、曲笔、史法、史意等,也涉及到史学批评的标准、原则、方法,还涉及到史学批评 的主体把握和社会效果,以及史学批评对史学理论的发展,以至于对史学的发展所起的 作用等问题。 四、注重史学史与史学理论的结合,史学史研究与关注现实历史运动的结合。 这些年来,我在中国史学史研究中,对这两个结合是逐步认识和明确起来的。我认为 ,只有自觉地意识到这种结合的重要性,才可能通过长期的努力而获得些许的积累,中 国史学史研究的学术意义和社会意义,最终应以此为归宿。1998年4月,我的另一本论 集《史学与史学评论》出版。此书以朴素的方式表明了作者对现实的历史运动的关注, 其中也包括对当前史学发展的关注。在这里,参与意识和责任意识更能反映作者的旨趣 和追求。学术工作的出发点与归宿,不应当局限于个人的范围,它是同社会联系在一起 的,中国史学史的研究也是如此。基于这一认识,我把探索中国传统史学的精神本质和 对当前史学工作发表评论性意见,看得同样重要,并孜孜不倦地去从事这些工作。展读 此书之时,我惟一感到庆幸的是,我所从事的研究没有脱离社会,没有脱离他人,而是 同社会联系在一起,同他人联系在一起。 上面说的这些,或许多少可以反映出我的治学历程和学术风格吧。 问:您能否对您的著作多作一点介绍?从这些著作的问世来看,您是否有一个长远的计 划? 答:刚才讲到,我研究中国史学史,已有25年了。前10年是蹒跚而行,现在也还是在 摸索之中。中国史学丰富厚重,博大精深,我所能认识到的,距离它的实际存在,还有 很远的路程。我的研究,只不过是为中国史学史学科建设做一些拾遗补阙的工作。这20 多年来,我的研究路径是:首先致力于一个断代史学的研究;在此基础上,一方面朝着 贯通的方向努力,一方面朝着理论的方向努力。因为史学史研究要以对历史的认识为基 础,以纵通和横通为不断追求的目标,以具有理论性和现实感为最终的归宿。我的几本 小书和一些文章,留下了这一路径的轨迹,它们是:《唐代史学论稿》(1989年)、《中 国史学散论》(1992年)、《中国古代史学批评纵横》(1994年)、《史学的沉思》(1994 年)、《史学与史学评论》(1998年)、《史学志》(1998年)、《中国史学史纲》(1999年 )。其中,《史学志》也可以说是上述两个方面结合的心得。这些书,有的前面已经讲 到了,这里再补充说几句: 《唐代史学论稿》是我的第一部论集,前面我已经讲到了。从断代史学史角度讲,这 部书是有开创性的。有些海外学者对我说,最初就是通过这部书认识我的。 《中国古代史学批评纵横》一书,是一部探索性的书,在我所写的几本书中是比较受 欢迎的。如果说《唐代史学论稿》是作为断代史学史研究的话,那么,《中国古代史学 批评纵横》则是作为理论研究的一个尝试。虽然这个研究仅仅是开始,但这是一个重要 的开始。本书出版后,在史学界有较大的反响,许多报刊相继发表评论,认为它开拓了 中国史学史研究的领域,提出了研究中国史学史的一种新的模式和新的视角,对促进史 学理论研究的发展和当代史学批评理论的建设,以及中国史学史学科的建设,都有一定 的学术参考价值。这是大家对我的鼓励。我深深感到,在史学界同行中蕴藏着很大的理 论热情,以至于像我所做的这一点工作也受到这种热情的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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