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古代王朝动乱衰亡的体制原因(2)
明朝的开国皇帝朱元璋,反贪手段以严酷著称,但是明朝早、中、后期的几位大贪官,其劣迹仍是令人触目惊心。英宗时大宦官王振,专权达七年之久,结党营私,卖官鬻爵,收受贿赂,还走私军用物资。明景帝“籍其家,得金银六十余库,玉盘百,珊瑚高六七尺者二十余株,他珍无算”[10]。嘉靖皇帝时的权相严嵩,倒台后被抄家,物资清单上记载:黄金13171两6钱5分,纯金器皿3185件,重11033两3钱1分,金嵌珠宝器皿共367件,重1802两7钱2分,有价值连城的古今名画达3201轴卷册等[11]。明朝末期人称九千九百岁的大宦官魏忠贤,勾结熹宗皇帝的乳母客氏,左右朝廷,招权纳贿,盗窃库藏。后被崇祯皇帝扳倒,抄家追赃,仅银元宝就达七百万锭之多[12]。 明朝还有一个奇特现象,就是那些主张改革弊政、严惩贪污的改革派,自身也有贪污劣迹。他们一面高喊反贪,一面自己却在贪污。例如,徐阶、高拱、张居正都是较有远见的改革派,但自身问题也不少。内阁首辅徐阶“大治产业,黩货无厌,越数千里开铺店于京师,其子揽侵起解钱粮,财货将等于内帑,势焰熏灼于天下”[13]。徐阶罢官回乡后,在苏松地区侵占掠夺土地达二十四万亩,佃户数万人。他每年仅在华亭一地就收租一万三千石,敛银九千八百两[14]。高拱“初持清操,后其门生、亲串颇以贿闻”,他还曾经把世宗西苑里的器具窃出[15]。张居正在辽王被废之后,竟将其府第占为已有。先后任湖广巡抚的汪道昆、赵贤等人为了巴结他,动用公款为他营造私第,他竟不辞而受。据史载,张居正自守孝夺情重返政坛后,以权谋私变本加厉,“其所黜陟,多由爱憎。左右用事之人,多通贿赂”[16]。张居正不仅受贿,而且行贿。从其行贿之大,可知其受贿之多。大宦官冯保是他的政治盟友、靠山,为感谢这位恩人,并巩固自己的权位,张居正让其子送给冯保名琴七张,夜明珠九颗,珍珠帘五副,金三万两,银十万两,“其它珍玩尤多”[17]。而张居正在做官前,家中仅有田数十亩,是不可能有金银的,按照明史专家王春瑜推算,张居正当了内阁首辅后,虽然官居一品,月俸也不过八十七石米,哪怕将他一生的官俸加在一起,总和也只能折银两万余两。毫无疑问,他送给冯保如此多的金银财宝,决非正道而来[18]。张居正死后被抄家时,查出家产折价约金银19.58万两,另有良田八万余顷[17]。 明朝末代号称“节俭”的崇祯皇帝,仍然养宫女近九千人,宦官增至万人,每年仅宫内脂粉费耗银就达四十万两,鞋料费五万两[19]。 清朝末年的慈禧太后,为了庆贺自己的六十大寿,竟然在外患日蹙的情况下,挪用海军造军舰的八百万两银子,重建颐和园,从而导致后来甲午海战、抗击八国联军等一系列战事的失败。 君主在性方面的特权,尤为突出。据记载,周代王者除立后外,还设有三夫人、九嫔、二十七世妇、八十一女御,秦朝增至七个级别,到汉武帝则增至十个级别,到汉元帝时再增为十五个级别。多数君主淫逸无度,除了“三宫六院七十二妃”,还广选天下美女以充后宫,致使后宫佳丽,成千上万。晋武帝称帝后不久,再次下诏广选天下美女入宫,供其淫乐。灭掉吴国之后,又将吴主孙皓的五千宫女悉数并入自己的后宫,致使他的宫女多达万人。晋武帝每次退朝至后宫,竟不知所适,便乘羊车任意游荡,羊车停在哪里,就在那里宴饮就寝。聪明的宫女设法用盐水和新鲜的竹叶引诱羊车,以求得到君主的宠幸。隋炀帝时,后宫美女竟达四万多人。武则天做了皇帝后,在占有男宠方面,也要与男皇帝比高低,以至养有男宠多名,以求得心理之平衡。 南宋大臣杨万里审视官场的腐败后得出结论:“驭吏之难,莫难于禁赃吏……大吏不正而责小吏,法略于上而详于下,天下之不服固也。”[20]杨万里的话可谓一语中的。 官僚体制是腐败的,却要求各级官吏做到清廉,是不可能的;以君主为首的最高统治集团,贪污腐化,挥霍无度,却要求中下层官吏做到清廉,同样不可能。因此,吏治只能是一天比一天坏下去,愈到后来,愈呈加速之势,不但贪污受贿,而且敲诈勒索,由提心吊胆、偷偷摸摸到肆无忌惮、明火执仗,一旦发展到民众不能忍受的那一天,动乱也就必然出现。 二、需要人才与人才受压抑的矛盾,需要任贤使能与任人唯亲的矛盾 要治理好国家,无疑需要大批德才兼备的人才,人才兴,国家兴。即便有完善的法律,还得靠各级官吏去执行。社会本不缺少人才,民众中有很多可造之才、可用之才,“人皆可以为尧、舜”[21],但是专制制度下的官僚体制压抑了人才。自从产生国家以后,禅让改为世袭,权力的分割、国家的治理,完全是皇室一家一族之事,他人不得染指。君主偶尔选择几个贤才,也不过是作为辅佐之臣,参谋参谋,顾问顾问,仅此而已。一般来说,平民进不了统治者的圈子。夏朝自启以后,至商周均实行世卿制。世卿制是建筑在宗法制基础上的制度,其特点是:官员由王任命,官职世代相袭。诸侯国的官员由诸侯国君任命,官职世袭。公卿大夫死后,嫡长子继承其爵位、官职、采邑。各级官位被大小贵族世袭垄断,大夫以上的官员,基本上不存在选拔问题,先天的血缘关系已经决定。世卿制在春秋战国时期受到了冲击和否定。两汉时期的选官制度是察举和征辟,与考试相结合,伴以比较严格的选举法令,如果政治清明,政府还是可以选拔一些有真才实学的优秀人才。汉武帝正式确立察举制,在他统治时期,涌现出一大批有所成就的政治家、军事家、理财家、科学家和文学家。毫无疑问,这种选官制度发挥了积极作用。宰相公孙弘、政治家晁错、思想家董仲舒,都是通过察举脱颖而出的。但是,到东汉后期就变形了,走样了,在荐主与被荐人之间形成一种名为“门生故吏”的特殊政治关系。被荐人靠走权贵的门路爬上去,爬上去后再对荐主报恩。于是培植私人势力成为目的,至于所荐者是否真是人才则不管了。因而出现了“举秀才,不知书;察孝廉,父别居;寒素清白浊如泥,高第良将怯如鸡”[22]的现象。到了魏晋时期,随着士族势力的兴起,出现了门阀士族政治。曹丕正式称帝后,为了取得世家大族的支持,接受吏部尚书陈群的建议,实行“九品官人之法”(即“九品中正制”),在各州、郡设置由“著姓士族”担任的大、小中正官员,掌管选举,评定品级,作为政府选拔官吏的根据。名义上是以德才为标准,但因评判权掌握在世家大族手中,官场用人门阀化就成为理所当然的趋势。“九品中正制”从法律上肯定了世家豪族凭借门第世代为官的特权。所谓“魏氏立九品,置中正,尊世胄,卑寒士,权归右姓已。其州大中正、主簿,郡中正、功曹,皆取著姓氏族为之,以定门胄,品藻人物”[23]。其结果只能是“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势族”[24],“平流进取,坐至公卿”[25]。只要门第高,即使畏马如虎的人也可以当将军,把笔难以成文的人也可以做宰相。例如,孙吴统治集团是由南下的淮泗大族和江南的土著大族组成的,权力即为他们所控制。仅吴郡陆氏一家,就有二相、五侯、十多名将军。任郡守县令者,全是吴郡顾、陆、朱、张四姓子弟。蜀汉政府的情况也不例外。到了西晋,局面越来越糟,“台阁选举,涂塞耳目,九品访人,唯问中正。故据上品者,非公侯之子孙,则当涂之昆弟也。二者苟然,则荜门蓬户之俊,安得不有陆沉者哉”![26]当然,世族中也不乏德才兼备、才华超群者,能胜任其职;寒门中也会有少量幸运者被荐举,但总的来说,九品中正制与世卿制无实质差别。再到后来,出现了科举制。隋朝首创,唐代定制,两宋逐渐完善,明清达到顶峰。对比以前的选官制度,科举制的确是一个巨大进步。在考试面前人人平等,在分数面前人人平等,使得平民出身的子弟也有机会通过科举之路进入统治者队伍,“布衣卿相”也不乏其例。这些精英之才能够在一定程度上改变官吏结构,增添政府的活力,提高执政能力,扩大执政基础。科举制给广大士人以希望和出路,尽管对多数人来说仍然是渺茫的,可望而不可即,但毕竟是存在的,可以画饼充饥,望梅止渴,相当一部分人亦能梦想成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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