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古代王朝动乱衰亡的体制原因(4)
除了“犹抱琵琶半遮面”的买官卖官之外,封建社会还有公开的、堂而皇之的捐纳政策,即政府以授予官职(虚衔或实职)取得捐款,以补财政开支之不足。这是比较“体面”的卖官鬻爵。秦始皇因飞蝗成灾,下诏凡百姓缴粟千石的拜爵一级;汉文帝接受晁错务农贵粟建议,下诏准许民众缴粟赎罪或给予爵位,捐纳始兴。以后历代封建政府常因赈灾、筹饷、边防或兴办工程等事,用捐纳取得经费的来源。捐款人在纳资或粟后,即可得官位或褒奖。清朝初年屡用捐纳筹措饷银。从咸丰帝开始,广开捐例,京官自郎中以下,外官自道台以下,均可捐纳,使本已十分庞大的官僚队伍更加膨胀。到清末出现了成千上万的候补官员,一个个等得急不可耐。据《申报》1906年的一份调查显示,已在吏部注册的候补官员达25.74多万人,而当时正式在编官员却只有四万人左右。由于竞争激烈,候补官员不得不重金行贿以谋取一个官职。捐纳盛行,官职变成商品,致使一些无德无才、腐败昏聩的人也能够进入官吏队伍,有的甚至占据要津,而真正清正廉洁、德才兼备的人才则被挤到了一边,无法发挥效忠国民的才干。 当然,在那些用钱买官者中,肯定不乏“修齐治平”的有志之士,为了实现自己的理想和价值,为了谋得一个干事的平台,不得已而为之,但相当多的买官者恐怕首先考虑的是如何捞取外快,收回成本,还要增值,中饱私囊,尽快成为富翁。清人陆陇其指出:许多捐官者“原系白丁,捐纳得官,其心惟思捞其本钱,何知有皇上之百姓”[34]。因为官是用钱买来的,敲诈百姓似乎更顺理成章,理直气壮。至于儒家的君臣大义,对不起,顾不了那么多了。这一点中外买官者有其共性。例如,在中世纪的法国,“贵族可以用金钱购买,议员也可以用金钱购买,他们把贵族、议员的头衔一买到手,就想以拥护统治特权、反对任何改革来一本万利地收回其所支付了的代价”[35]。如此这般,腐败也就在所难免了。 贪官污吏们对于那些讲原则,妨碍自己营私舞弊、贪污腐败的清官耿介之士,则要设法排挤和打击,必欲除之而后快。不能除之者,也要设法把他拉下水,使其同流合污。而那些清官耿介之士,开始尚能抵挡一阵子,但几个回合下来,遍体鳞伤,除了极少数能够坚持到底以外,大多数招架不住,免不了心灰意冷,倍感“四海变秋气,一室难为春”[36],大厦将倾,独木难支,要么主动辞官不做,要么被击败踢出去,要么接受“招安”,握手言欢,彼此彼此。至于像孔子践行的“知其不可而为之”、像孟子提倡的“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21]、像曹植提倡的“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37]、像范仲淹提倡的“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38]、像王安石提倡的“天变不足畏,祖宗不足法,人言不足恤”[39]、像于谦提倡的“粉骨碎身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40]、像郑板桥提倡的“咬定青山不放松”,“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41]、像林则徐提倡的“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37]那样的文人、官吏,毕竟是凤毛麟角。翻开二十四史,真正有名有姓、名副其实的有名清官屈指可数,有据可查的也不过几十位,真是寥若晨星,其原因即在此。 除了察举制、九品中正制、科举制以外,还有保举制、荫子制的选官方式。保举制是由具有相当级别或资格的官员,向用人机构或有用人权的人推荐人选,使被推荐者得以任职。这种方式当然可以为伯乐式的人物保举出一些杰出人才,但也为有钱有势、善于钻营者开了方便之门,导致出现保举的所谓人才,“评事不读律,博士不寻章;面糊存抚使,眯目胜神童”,而那些一无金钱、二无背景的在野贤才,在慨叹“空有篇章传海内,更无亲贵在朝中”之余,更是增添了对社会不公的失望与愤恨。至于荫子制,则是具有一定品级和爵位的官员,为其子孙补选官位的方式。宫不以德选,不因才授,完全是一种特权制度。这种没有竞争的垄断制,只能导致官员素质的退化。 由此可见,在这种官僚体制下,儒家倡导的“贤者在位,能者在职”流于口号,几乎是一种自我标榜,实际上培养、选拔的并非执政良才,官吏也不是为民办事的公仆。 清朝思想家、史学家龚自珍对封建君主专制摧抑人才的原因作了分析。他在《古史钩沉论·一》中指出,统治者仇视天下之士,为了垄断高踞于万民之上的统治地位,必须去除土人的廉耻之心。独裁者对官吏的颐指气使、任意斥责和处罚,一方面使他们失去人格和尊严,另一方面使他们无所适从,不敢有所作为。“左顾则罚俸至,右顾则降级至,左右顾则革职至”[42]。于是,只能规规矩矩,看上头的脸色行事,不敢越雷池半步,不敢负责,更谈不上发挥创造性。独裁者的“一人为刚”,造成了众官吏的“万夫为柔”,普遍患有“软骨病”。在费正清看来,因为“惟命是从则比较安全,这就易于扼杀下层的主动性”[27]。 古代专制制度是家天下,既然是家天下,就必然依着血统,依着“立子以贵不以长,立嫡以长不以贤”的继统法进行统治。选拔官吏当然是一要亲,二要忠,第三方是德与才。而在专制统治者眼中的德,最重要的标准还是忠。这样就免不了出现一些“世胄蹑高位,英俊沉下僚”的现象,出现一些“黄钟毁弃,瓦釜雷鸣”的现象。像李白这样的绝代天才,虽然自信“天生我才必有用”,但也感叹“行路难”:“欲渡黄河冰塞川,将登太行雪满山”;“拔剑四顾心茫然”。虽然一度被选入朝廷,颇为自负地放歌:“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但也只是让他当个文学侍臣,发挥不了治国理政的才华。他最后心灰意冷,不愿“摧眉折腰事权贵”,遂转向享乐与消沉,“且乐生前一杯酒,何须身后千载名”,“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但愿长醉不愿醒”[43]。李白的诗反映了一部分人才的心态。 即使如此,历代统治者仍不遗余力地网络人才。完善科举制度就是一个重要途径。一次,唐太宗微服临驾端门,看见新取的进士鱼贯而入,喜不自禁,以为“天下英雄人我彀中矣”!然而有人对此讽刺道:“太宗皇帝真长策,赚得英雄尽白头!”[44]那些皓首穷经、背驼腰弓的举人们,熬过殿试这一层,锐气已经耗得差不多了。即便是中了进士,也没有多少经邦济世的真本领和精力。李白就看不起因走科举之道而熬白了头的士子。他在《嘲鲁儒》一诗中写道:“鲁叟谈《五经》,白发死章句。问以经济策,茫如坠烟雾。”[43]嘲笑迂腐的鲁儒,不务实际,整天搬弄五经章句,死钻牛角尖,对经国济世的方略,却茫然无知,如坠五里雾中。李白的诗虽然夸张了一点,有些偏激,但也的确指出了科举制的弊端,对人才的压抑与摧残,对民族生机与创造力的压抑与摧残,其结果必然是阻碍统治集团执政能力的提高。明代吴敬梓的讽刺小说《儒林外史》,全景式地形象地反映了科举制度对士子的毒害。像范进中举前后的表现,令人啼笑皆非,不胜悲怆!
(责任编辑:admin) |
织梦二维码生成器
------分隔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