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里,我们无须重复众所周知的那些在英国上述政策纵容下,日本侵略占领中国东北的详细过程,只稍提示几件事实就可以给英国政策的实质作出判断。1931年9月21日中国向负有维持国际和平责任的国联控诉日本侵略, 而决定国联活动方针的英国代表,竟然仅是对中日双方,不分侵略和被侵略,一律提出“紧急警告”,劝告性要求“停止军事冲突”,此外并不采取盟约中规定的较之警告有力一些的措施,于是国联也就根本不想认真地强迫日本撤退侵略军队。为什么会是这样漠然呢?这一切正是“九一八”事变之初英国资产阶级公开赞成日本占领东北、对日军向北推进表示极大欢迎的舆论之在英国外交政策上的反映,英国控制下的国联这一时期最令日本侵略者震动的作为,莫过于决定派英国人李顿牵头的调查团去东北的实地调查了。实则这也是虚应故事,因为它的活动先天地被纳入英国所定政策的轨道,无权干涉军事行动,仅限于了解情况,写报告书而已。显然,报告书上尽可写上文字的谴责而对侵略者终归不是武力的谴责。于是,日本法西斯军阀很快就看清了英国的弱点和虚实,领会到英国政策的退让妥协的实质了。美国历史学家韦罗贝在总结英国左右国联,在“九一八”事变时期的活动时说:“与会者他们的努力,是在于劝告中国人从本国领土上撤退自己的军队。”②一语破的,揭穿了英国导演的出卖中国,绥靖日本的丑剧。 必须指明,这种绥靖政策,并不是英国在“九一八”事变时所能做出的唯一选择。恰恰相反,英国在当时完全有条件自己并联合其他列强,加上它所控制的国联,对日本的侵略扩张给以切实有效的制止。而制止了日本占领东北,就是制止日本法西斯势力在东方的崛起;容忍了日本占据东北,就是坐视日本法西斯主义的猖蹶。 帝国主义霸权争夺的前景决定于它们的实力。经济上,1931-32年间,英日两国同处于1929年开始的世界经济大危机之中,但是对在相对稳定时期没有发生过经济高涨的英国打击得稍轻一些,工业生产仅降低17%;危机对日本经济的打击则严重得多,工业缩减了30.3%,并且1932年农业危机又导致大规模的饥馑。两国内部阶级矛盾都较前尖锐了,但是日本的罢工斗争、农民运动更为严重。军事上,英国在第一次世界大战后固然丧失了第一经济大国的地位,但还是个军事大国。海、空军、日本无法与英国相比;陆军,日本在东北肆行侵略的关东军也只有10,400人,并只能派少量的驻朝鲜的部队给予支援,也谈不上足够的强大。更不用说英国还可联合其它国家共同行动,其实,只要积极影响蒋介石改变不抵抗政策,形势即可改观,东北军即可给敌人以应有的打击。 就当时实力而言,勿庸置辩的是英国强大于日本,而国际形势也有利于英国。1931年的欧洲,希特勒法西斯还没有在德国上台,不存在后来那样对英国的威胁以及复杂的局势。因经济原因呈现紧张的英美关系正可因共同对付日本的需要而获致调整。日本其时是法西斯刚要占据上风,还没有建立起军事独裁的专政。政党内阁与军部之间在侵华军事行动的幅度上还存在分歧。 事实上,日本在“九一八”事变时并不敢指望国际上以及在中国占据权益最多的英国的宽容而一往无阻。它一再发出反苏叫嚣,宣言“尊重中国领土完整”,“保障列强在华权益”等,麻痹国际舆论,参谋本部一再给关东军发出停止前进的命令等等,都说明日本对英、美以及国联的态度并无把握,而采取试探的侵略行动的特点。 综上所述,英国在“九一八”事变时,出于实力、利用形势,完全可以在制止日本侵略、保障在华权益,维护远东均势上有所作为的。历史也证明,1932年初日本又南侵上海时,英国对日本略施强硬态度,提出强烈抗议,调来军舰示威,加上中国人民的斗争,日本的侵略气焰就不得不有所收敛。由此可见,1931-32年之际,英国自己坚定的并协同其它国家,通过国际组织,采取制止日本的有效行动,那事态发展完全会是另外一个样子的。在日本法西斯势力正行崛起于东方之时,面对挑战而握有霸权、拥有实力的英国,本可制止,反去退让,以牺牲中国东北,而与日本妥协,谋求其在亚洲乃至全球霸权的稳定,这种政策,不是地地道道的绥靖政策又是什么呢? 绥靖政策起源于英国,始于1931年“九一八”事变。而不是迟至1933年希特勒纳粹集团控制德国政权,由英法两国对德才开始有所谓“绥靖政策”的推行。这个结论是符合历史实际的,不然我们也将无以解释清楚何以“九一八”事变后亚洲战争策源地形成的问题;而亚洲战争策源地的形成正是绥靖政策的直接后果。 为什么英国在“九一八”事变时竟选择了这种绥靖政策的立场呢?而且三十年代英国总理几经更迭,外交大臣也先后易人,而英国在国际事务中,基本上也总是在推行这一条万变不离其宗的基本政策。③如果设想他们是能够看清“九一八”事变后东方严重形势的政治家,那么他们这样干,无非是想放弃东北这块次要的市场,满足日本独占的野心,以换取它不再向英国控制着的中国其他地方膨胀;鼓励日本占领东北,在日苏力量的直接接触中冲突起来;容忍日本强化其实力地位,借以在美日间于西太平洋确立一种相互斗争又彼此牵制的关系,严重时让美国单独承担与日本作战的重担,从而维护住英国在亚洲以及世界上的整体利益。这些就是英国政治家在第一次世界大战后专利发明绥靖政策的原始思想材料,但是这些自命聪明的英国政治家,从历史上看不过是些眼光短浅,做事蹩脚的家伙,他们竟在很长一个时期里,区别不清法西斯主义与一般帝国主义的差别,认识不到法西斯主义问题的世界全局的意义,只以为日本不过是争霸东亚的地区霸权主义,殊不知这种霸权主义只是发展中某个阶段上的霸权主义,其胃口是随其实力的增长而日益膨胀,直可以到无限大的。那么,英国对处“九一八”事变开始,其后又继续在东西方推行绥靖政策的失误,就是不可避免的了。而其最大的失误就是没有认清法西斯的狂妄野心不是可以简单满足的;而且它首先是向最软弱的对象冲过去。可悲的是那些政治家苦心孤诣设计出来的,以他国为鱼肉,自己为刀俎的绥靖政策,恰是向法西斯暴露了它虚有其表,在政治上却是最软弱的这一特点,政治上的软弱,军事上则无法是强大的。在东方推行的结果是节节失利,推广到西方去岂止是“整整一代人的和平”完全落空,而且几年短暂的和平也没“有了保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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