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关于拉美国家社会性质的提法
    --“发展中资本主义”概念的含义和依据
    拉美国家究竟是什么样的资本主义？现在国内外学者已有各种不同的提法。对此，我们不敢苟同。
    “依附性资本主义”，其“依附性”概念本身不明确，按人们通常的理解，显然低估了这些国家的独立程度。
    “中等发达的资本主义”，又不能充分反映拉美国家仍不同程度遭受帝国主义剥削和压迫的现实。
    “畸形的、依附性的、保留封建残余的资本主义”，限定语似乎多而欠妥，又未能反映其最本质的特征。
    “拉丁美洲型资本主义”，过分强调了拉美地区的特点和个性，不能反映拉美国家同世界上其他同类国家的联系和共性（照此逻辑可以有亚洲、非洲等许多互不相干的“类型”），也不宜作为社会经济形态概念。
    “发展中民族资本主义”，其“民族”二字显得多余，因为如果指这些国家具有反帝反霸的“民族主义”，用“发展中”三字足已包括。
    至于“民族资本主义”的提法，其中“民族”二字显然是“民族主义”之意，说全了就是“民族主义的资本主义”。一般这么说说未尝不可，作为表述一种社会经济形态的概念，严格说来是不科学的。因为所谓“民族主义”，或指这些国家反帝的民族情绪，或指其政府维护民族独立的对外政策，或者兼而有之，总而言之属于意识形态、上层建筑的范畴，以此来表述社会经济形态难免有混淆上层建筑与经济基础之嫌。其实这些国家的“民族主义”，是其经济落后还遭受帝国主义的剥削和压迫的一种必然反映和结果，它本身需要由经济领域的因素去说明。这些国家的“民族主义”能强烈到何种程度、能坚持到何种地步，归根结底要以本国经济实力为转移。恩格斯说：“一切政府，甚至最专制的政府，归根到底都只不过是本国状况所产生的经济必然性的执行者。它们可以通过各种方式--好的、坏的或不好不坏的--来执行；它们可以加速或延缓经济发展及其政治和法律的结果，可是最终它们还是要遵循这种发展。”（51）所以，用“民族主义”来表述社会经济形态概念是不合适的。
    我们认为，在考虑拉美国家社会性质的提法问题上，从方法论上必须注意以下问题：
    第一，客观现实情况是提出概念的依据。据前面的分析，拉美多数国家国内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已占统治地位，因此“半封建”的提法应当废弃，而代之以“资本主义”。对外政治上是独立的主权国家，在保卫二百海里海洋权、收复自然资源的控制权、执行维护民族独立的外交政策方面，均说明它们不再是美帝国主义的“表决机器”，不再是任凭帝国主义摆布的“附庸”；在经济领域对外还有一定的依附性，还遭受发达国家的剥削和压迫，但多数国家的国民经济从整体上不能称为“依附性经济”，因此“半殖民地”的旧提法显然已不合适了，笼统地加上“依附性”也是不妥的。上述情况仍是第三世界国家的特点；从世界总的格局看，它们仍属于发展中国家，而有别于发达资本主义国家。因此，我们主张用“发展中”三个字相应代替过去的“半殖民地”的提法。这样综合起来，应称为“发展中资本主义社会”。
    第二，在分析估量客观实际情况时，不能只看拉美国家经济发展的绝对水平已高于上个世纪末的欧洲资本主义国家，还必须从当前世界总的格局着眼，看到它们仍落后于今天的发达国家。有的学者主张彻底“摘帽子”（不要任何限定语），直称“资本主义社会”，这似乎有些脱离了当今世界总的格局抽象地看问题。从巴西这类国家经济发展的绝对水平来说，不要任何限定语而直接称为“资本主义社会”是完全可以的；如果巴西在上个世纪末有这样的水平，它肯定是一个帝国主义国家，但是在当代，还有比它更发达的国家，一般地讲它不仅不能侵略别国，事实上还要受别国的剥削和压迫，所以“发展中”的限定语还是必要的，至于今后情况变了那是另一回事。
    第三，社会经济形态概念，实际是给某种社会形态下定义，因此既要科学准确，又要简洁明了，不能加过多的限定语。一切定义都不可能列举被定义对象的一切特性，而只能包括最本质、最主要的内容。列宁曾给帝国主义下了一个简短的定义，他说：“帝国主义是资本主义的垄断阶段”。但是他又说：“过于简短的定义虽然很方便，因为它概括了主要的内容，但是要从定义中特别引伸出应该规定的那个现象的极重要的特点，那毕竟是不够的。”因此，不要忘记“所有的定义都只有有条件的、相对的意义，永远不能包括充分发展的现象的各方面联系”，于是他又给帝国主义下了一个包括“五个基本特征”的定义（52）。恩格斯在《反杜林论》中给生命下过一个简短的定义，他说：“生命是蛋白体的存在方式”，接着说：“我们的关于生命的定义当然是很不充分的，因为它远没有包括一切生命现象，而只是限于最一般的和最简单的生命现象。……可是对日常的运用来说，这样的定义是非常方便的，在有些地方简直是不能缺少的；只要我们不忘记它们的不可避免的缺点，它们也无能为害。”（53）列宁和恩格斯的上述思想，对我们给拉美国家社会性质下定义在方法论上具有极重要的指导意义。归结起来有两点值得注意：一、简短的定义是必要的，它日常运用起来方便，有时简直是不能缺少的；二、这种定义有不可避免的缺点，但只要不忘记这点，也无能为害，为了规定那个对象的极重要特点，还可以再下较长的定义，以便包括对象的基本特征。
    我们过去将许多被压迫国家称为“半封建半殖民地”，这用起来是很方便的，但其缺点是显而易见的，别的不说，所谓“半”就很难准确反映这些国家的具体情况。同样，现在如果用“发展中资本主义”，也难免有缺点，但只要不忘记其缺点，“也无能为害”。为称补其缺点，我们可以对其具体含义和基本特征作些说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