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科夫斯基对策妄阿喇布坦这些谈话采取三种策略,一是佯装不知,如策妄阿喇布坦谈到一百年前双方曾划过界时,他回答说“他不知此事”,进行抵赖。二是为本国使者极力开脱,如切列多夫曾煽动说,在额尔齐斯河上游修建城堡有助于防御中国人,说俄国在阿尔泰山和蒙古附近驻有军队,这些军队可以帮助策妄阿喇布坦。温科夫斯基为之辩解说,派切列多夫出使的利哈列夫并未叫他说这些话,如果他真的这样说了,那是他自己的意思,而且是针对策妄阿喇布坦的某些特殊话语私自发的议论。(15)三是兜售臣服条约,声称只有同俄国签订这种书面条约,才能得到俄国帮助,俄皇才能下令加以保护。(16) 温科夫斯基一有机会就重弹订约老调,这并不奇怪,因为他此次出使的目的就是诱使策妄阿喇布坦臣服在俄国沙皇脚下。在他看来,办成这件事易如翻掌,不会遇到太大困难,因为博罗库尔干在口头转达中已经把这件事谈得十分明白。起码彼得一世和俄国政府是这样理解,也是按照这个理解行动的。俄国外交委员会根据彼得一世的旨意给温科夫斯基下达的指令便是这种理解的证明。 俄国政府给其出使外交代表所颁发的指令通常都非常详细,规定多种方案,什么时候用什么方案都有严格限制,甚至遇到障碍该怎样打破僵局等都有具体指示。可是这次给温科夫斯基的指令却一反常态,只字未提一旦策妄阿喇布坦不同意臣服该怎么办。指令虽然有十二条,但都是一厢情愿之词,如:彼得一世同意“象保护阿玉奇汗一样庇护他珲台吉”;策妄阿喇布坦如愿象阿玉奇汗一样向俄国称臣,接受保护,“可派拥有全权之信任大员到西伯利亚总督切尔卡斯基公爵处订约”;只要策妄阿喇布坦向俄国订约称臣,俄国便可以“保护他免遭他人侵犯”;策妄阿喇布坦臣服后俄皇将“行文知照中国汗”,不许“欺凌他珲台吉”,“如果中国汗不听,再寻找其他方法,甚至动用武力使其听从”;至于策妄阿喇布坦的“其他敌人”,俄国皇帝“可动用武力保卫他免受其害”,俄皇可“命令附近各民族听从他(珲台吉)吩咐”,“为此,西伯利亚军队可助他一臂之力”;另外就是要求策妄阿喇布坦准许俄国在准噶尔“合适之地修筑要塞,驻扎皇帝陛下军队”,以便“更好地保护”他策妄阿喇布坦;策妄阿喇布坦应允许俄国在准噶尔找矿,因为矿“一经找到”,准噶尔人便可去“做工赚钱”,“大发其财”,策妄阿喇布坦“亦可从中得到一部分”;策妄阿喇布坦如向阿玉奇汗处派遣使者,俄国皇帝“已下令各地予以放行”,等等。指令中只第十一条有备用方案,文字不长,不妨全文引用:“若珲台吉不愿同西伯利亚总督签订臣服陛下之条约,而愿在陛下宫廷签订该约,可允诺之。”看来只要策妄阿喇布坦同意向俄国称臣,俄国可应允他提出的任何条件。指令中的最后一条大概是俄国政府给其任何使者的指令中都少不了的,这就是温科夫斯基可用拨给他的五百卢布购买的物品向策妄阿喇布坦手下的显要人物送礼行贿,以期探听到策妄阿喇布坦的“状态、实力、意图等的真实情况”。(17)温科夫斯基后来真的大送其礼,并且收到一定效果。 温科夫斯基虽多方兜售臣服条约,但策妄阿喇布坦终于未为所动。策妄阿喇布坦跟温科夫斯基进行了十几次谈话,涉及到许多问题,但只字未提臣服事,甚至连暗示都没有。 在是否臣服俄国的问题上,准部上层确曾有过激烈的争论,一派人同意臣服,另一派人坚决反对。坚决反对者有策妄阿喇布坦的儿子噶尔丹策凌和准噶尔著名将领策凌敦多布,策妄阿喇布坦的元配夫人当时虽重病在身,也发表意见,不同意臣服。(18)对立的两派争论十分激烈,几乎闹到动武的地步。被温科夫斯基收买的桑济宰桑同意臣服,跟策凌敦多布辩论,气得策凌敦多布扬言要把他杀掉。(19)这种争论是可以理解的,因为在这样大是大非面前不可能不产生分歧意见。重要的是作为一部之长的策妄阿喇布坦对此事抱什么态度。他的直接言论我们虽未发现,但事实本身替他做了最好的回答。他不同意臣服,因此,尽管下面有人反对,他也没有改变主意。他的这一态度是具有历史意义的。 沙皇政府花费大量人力、物力、财力,原以为使者一到,便能拿到策妄阿喇布坦的臣服条约,接受他向俄皇宣誓效忠,没想到事与愿违。这里不禁产生这样的问题:博罗库尔干在俄国口头转达的内容究竟是不是策妄阿喇布坦的本意?如果他真的愿向俄国称臣,怎么会在俄国使臣到来之际改变初衷? 三 我们从现有史料中分析,策妄阿喇布坦想得到俄国军事援助是真,因为一来可以减轻康熙对他的军事压力,二来可以帮他迫使整个蒙古族归他统治。但向俄国称臣却不是他的本意。作为一个政治家,策妄阿喇布坦当然知道称臣的严重后果。策妄阿喇布坦原想以牺牲部分民族主权为代价,换取俄国军援,但俄国胃口很大,只有签订臣服条约,方可提供军事援助。双方各持己见,互不相让。 策妄阿喇布坦不向俄国称臣是有其思想基础的,这就是他对沙皇俄国的认识。策妄阿喇布坦在处理同沙皇俄国的关系时,不会不重温历史。他当然不会忘记布赫戈利茨和利哈列夫率大军先后侵占达布逊诺尔(亚梅什湖)和侵入斋桑泊的史实,如果不是他下定反侵略的决心,先后派策凌敦多布和噶尔丹策凌把侵略者赶走,沙皇俄国的侵略野心恐怕早就实现了。他当然也不会忘记他扣押前来诱降的俄国使者的事实(20)和他写给俄国当局的一封又一封抗议俄国侵略的义正词严的信。(21)我们从史料中看到,策妄阿喇布坦对沙皇俄国确实怀有很深的戒备之心,这是他处理同沙皇俄国关系的基调。下面的事实可以说明这种戒心已经到了何种程度。温科夫斯基使团抵达准噶尔后,策妄阿喇布坦出于各种考虑,只准许几个宰桑同温科夫斯基联系,不准一般人接触俄国使团人员,更不许跟俄人交谈,违者要受责罚,即使与俄人偶然相遇,也要回避,甚至要趴到地上,不许抬头偷看。(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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