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疟鬼 疟疾在唐代很常见,是对健康威胁很大的病症,因而在相信疫鬼的时代中衍生出了特定的“疟鬼”。唐诗中屡屡提到疟症和疟鬼,如韩愈着名的《谴疟鬼》诗,杜甫的“三年犹病疟,一鬼不消亡”,李商隐的“鬼疟朝朝避,春寒夜夜添”,未病的时候主动避疟,一旦得病又往往迁延不愈。虽然医学上对疟疾病因有各种各样的解释,但是由于在治疗疟疾方面效果并不十分理想,疟鬼致病的观念在当时仍普遍存在,疟疾在唐人心目中还是比较可怕的。 贞元时孟员外由于科举屡屡落第,在长安借住亲戚宅,日子久了被厌弃, 染瘴疟日甚。乃白于丈人曰:“某贫薄,疾病必不可救。恐污丈人华宇,愿委运,乞待尽他所。”殷氏亦不与语,赠三百文。出门不知所适。……(孟君)具陈羁蹇,将填沟壑。(28) 五代崔从事奉使湖湘,回福建途中遇盗,同行者都被杀,他侥幸逃脱, 中途复患疟疾,求药无所。途次延平津庙,梦为药神赐药三丸,服之,惊觉顿愈。(29) 《谴疟鬼》中描述症状包括寒热大作、吐泻不止,《千金要方》则记载: 疟,岁岁发至三岁,或连月发不解者……疟者病人形瘦,皮上必粟起也。病疟以月一日发,当以十五日愈,设不瘥,当月尽解也。(30) 当时疟疾的治疗似乎相当困难,联系上文记载,得病之后迁延不愈,遭人厌弃,甚至自觉死期将至,就很容易理解了。 关于疟疾的治疗方式,韩诗中也有描述, 医师加百毒,熏灌无停机。 灸师施艾炷,酷若猎火围。 诅师毒口牙,舌作霹雳飞。 符师弄刀笔,丹墨交横挥。(31) 韩愈虽然是游戏笔墨,但他常年苦于疟疾,所以写到症状和治疗时比较具体,因而多为后世引用,其中提到医师、灸师、诅师、符师分别用不同的方法加以治疗,很多研究都将这一情形概括为治疟医巫并用的手段,参以太常寺太医署下“其属有四:一曰医师,二曰针师,三曰按摩师,四曰咒禁师”,正和韩诗中四种治疗方法相合。(32)其实诗中按摩师并未出现,相比之下,可能孙思邈的记载更切合当时的情形:“医方千卷,未尽其性,故有汤药焉、有针灸焉、有禁咒焉、有符印焉、有导引焉”。(33)除了最后一项导引(气功)外,前四项正是韩愈经历的疟疾治疗手段。在《千金要方》一书关于疟疾的治疗中,同样既有具体的药方如麻黄汤、乌梅丸等多种汤剂、丸药,也有灸法,并且写出了详细的操作手法,另外还有禳疟法和两道治疟符,可以说和韩愈诗所写的如出一辙。(34)《千金要方》成书年代较早,一般认为在永徽三年(652);韩愈此诗研究者多系于贞元二十年(804)在郴州时所作,虽然不在京城,不过从他接受的治疗看,还是相当正规的,几乎代表了唐代最高水平的治疗方式了。 由于疟疾的危害和治疗的难度,唐人大多相信疟疾是由疟鬼带来的,很多时候以小儿的面貌出现,这也是流传很广的一种说法,而且早在隋唐以前就已经普及开来,东晋医书就记有对付疟疾的咒法,要在发作的时候“执一石于水滨,一气咒云……捉取疟鬼送与河官,急急如律令。投于水不得回顾”。(35)而成书于南朝宋时的《录异传》记载嘉兴令吴士季得过疟疾,乘船经过武昌庙时差人辞谢(也许和东晋以来的咒法有关)“乞断疟鬼焉”。接着就梦见有庙使和一名小吏到自己的船上“缚一小儿将去”,(36)他的疟疾也就好了。 另一则记载则是邵公常年疟疾不愈,后来一次发作的时候“见有数小儿,持公手足”。(37)捉到一名挂在窗上,第二天就不见了,而他的疟疾也就此痊愈。还因此流传出去,据说当时人得了疟疾只要呼唤邵公的名字就可以病好。这两则记载中的疟鬼都是藏身于病人身边的小儿,只要能让他们离开,病人就会痊愈。至于驱赶他们的方法则不一定,祈求神明或者自己动手都未尝不可,似乎疟鬼也害怕凶恶之辈如邵公,所以别人呼名都可以震慑他们。 到了隋唐时期似乎也没有什么变化,《千金要方》中治疟符的其中一道就是这样的: 疟小儿父字石拨,母字石锤,某甲(着患人姓名)患疟,人窃读之曰:“一切天地山水城隍日月五星皆敬僤君,今有一疟鬼小儿骂僤君作黑面奴,若当不信,看文书急急如律令。”(38) 孙思邈更注明符其实是“乞拘录疟鬼小儿”。当然也有例外, 唐李昕者,善持千手千眼咒,有人患疟鬼,昕乃咒之。其鬼见形谓人曰:“我本欲大困辱君,为惧李十四郎,不敢复往。”十四郎即昕也。(39) 这里的疟鬼明显不是小儿了,不过这则记载应该是在佛教持咒福报的影响下出现的,这里的咒和东晋以来的咒也大相径庭,算是比较特殊的一例。大多数的疟鬼还是以小儿面目出现的,宋代的《续博物志》中也有“疟鬼小,不能病巨人,故曰:壮士不病疟”(40)的说法,可见疟鬼小儿确实深入人心。宋以后疟鬼的记载渐渐减少,随着疟疾治疗的进展,疟鬼在疾病认识中的地位消退,不再像唐人眼中那样令人畏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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