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希腊罗马当作一个统一实体与所谓东方对立起来,这种思考问题的方法之所以长期存在,虽然有其深远的历史原因,但是,无论从事实方面还是从理论方面考察,都是缺乏根据的。 原始国家之间的差异取决于多方面的因素,决不是用两个或者若干个大的地域划分可以说清楚的。由于原始国家经济发展水平低下,小国寡民,它与外界的联系是很有限度的,它的发展特点不一定与一个很大地区的地理环境和历史状况发生十分紧密的关系;也就是说,可能有由于它的孤立性而构成的独特性。公元前七世纪起斯巴达和雅典的不同发展道路,难道能够单纯用希腊的地理环境解释清楚吗?过分强调地理环境对历史发展的影响,实际上是把复杂的历史现象简单化了。就是说到地理环境,也要进行微观分析,过度强调宏观的影响也是不能解决问题的。 1979年在莫斯科出版的《古代东方史》一书在谈到苏末尔早期的城邦情况时,写道:“早期苏末尔国家按领土来说是不大的,它们通常包括一个大城市以及邻近的农业地区(有时包括其他的小城市)。……经济发展的低下水平使得生产和产品的交换只是在不大的地区联合体内实现,缺乏进行广泛的经济联系的必要性,还没有得到发展的社会矛盾,奴隶数量的稀少以及对他们进行家长式的剥削,尚不要求大规模的暴力手段,没有强大的外敌,所有这一切促进了在整个前王朝时期在美索不达米亚南部保存了规模不大的城市国家。”(19)这段话着重指出了三点:经济发展水平的低下,社会阶级矛盾的不发展以及缺乏强大的外敌。 我们看看在希腊和意大利开始出现国家时的情况,与上述三点基本上是相同的。只是在公元前第一千年纪上半叶,希腊和意大利已经普遍使用铁器,生产力发展水平比两河流域刚产生国家时要高一些。不过,具体历史表明,相对说来较高的生产力并没有使希腊和意大利产生形成国家的另外途径。 一般说来,小国寡民不仅是城邦的外部特征,在很大程度上也是它继续存在的条件。辽阔的疆域和巨量的人口必然会引起国家机构的复杂化,使得建立在公民兵制和直接民主基础上的公民集体发生变化。另一方面,我们决不能忽视城邦这种公民集体的凝聚力和传统在其发展过程中的巨大作用。要使不同的公民集体融合起来,这要牵涉到经济、政治、宗教、风俗习惯等社会生活的一切方面,不是单凭武力征服所能解决。一个城邦向高一级的国家组织的发展是很复杂的问题。传统所称的中央集权国家阿卡德,近年就有人否认那里存在中央集权(20)。其实,波斯全境就不存在统一的法律(21)。提洛同盟存在时期的雅典,由于在雅典内部城邦的基本结构没有变化,雅典仍然只是一个城邦,仅仅是一个得到高度发展的城邦而已。罗马与城邦制度的决裂经历过漫长的过程,不仅元首制时期还有大量城邦制度的残余,就是在罗马帝国灭亡之日,以地方自治形式保存的城邦制度残迹也还有所表现。马略的军事改革虽然是向建立职业军队方面迈出的重要一步,但直到罗马帝国灭亡时,名义上,从军资格仍然与公民资格有联系。 由于私有制的发展,人口的增加,经济联系的加强,阶级矛盾的深化,小国林立的城邦时代,不管在世界的哪一地区,或迟或早地被地域比较广阔靠常备军和官僚机构进行统治的高一级的国家组织占主导地位的时代所取代。 最后,我们简单地说一点这样的看法。即在先进国家经济文化的强烈影响下而又面临强大外敌或者是有大规模地向外扩张的极其有利条件的部落或部落联盟,它们向国家的过渡,不一定形成城邦。希腊近邻的色雷斯人建立的奥德林王国,马其顿人建立的马其顿王国,还有居鲁士所建立的波斯国家,都可以看作这方面的例证。在这里起决定作用的,或者是由于战争条件造成的王权的迅速发展,或者是由于国家地域的迅速扩展而使公民集体消融在广大异族之中,由于职业军队迅速取代公民兵成为国家的主要支柱,质言之,即由于具体的历史条件使得留有严重血缘关系残迹的公民集体的作用发生了重大变化。如果没有居住在相对狭小范围内的公民集体的作用,城邦也就无从谈起。亚历山大在东侵过程中不断把原来带领的马其顿士兵打发回国,其目的乃在于尽量摆脱仍有严重原始风习的马其顿人对他的束缚,虽然在当国王时候,马其顿并不是一个城邦。居鲁士逝世后的波斯,波斯人成了迅速建立的帝国中的统治者和帝国军队的中坚力量。这两个例子说明,即使在从部落或部落联盟转化成非城邦型的国家时,原有部落或部落联盟中原始公社的传统,仍有巨大作用。 近年以来,世界上已有关于非洲的某些地区和美洲的部分地区古代城邦的专著和论文,更不必说关于亚洲(包括中国)的城邦的著作,但是总的说来,城邦问题还是一个需要世界各国学者长期、广泛探索的领域。这里所谈近年来自己的一些观察和不成熟想法,写出来只是为了更好地听取学术界的批评和指教。 注释: ①从本世纪四十年代末以来,苏联学术界对国家起源及其演变阶段的研究一直十分重视,召开过一系列学术讨论会,出版了大量研究著作和资料。 西欧、北美及其他国家的学者对国家起源问题也很重视。由莱顿大学的克列逊和斯卡尔尼克主编、荷兰纯粹科学研究基金会资助,于1978、1981年先后出版的论文集《早期国家》(The Early State, Edited by Henri J. M. Classen, Peter Skalnik)和《国家研究》(The Study of the State),可以看作是这方面的一种朕侯。限于篇幅,我们不在这里开列更多的书目。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