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圣”孔子“为汉赤制”(2)
谶纬吸纳了春秋公羊家的“素王”说。《孝经钩命诀》说:“子曰:‘吾作《孝经》,以素王无爵禄之赏,斧城之诛,故称明王之道’。”《春秋元命苞》说:“素王授当兴也。”《论语崇爵谶》说:“子夏共撰仲尼微言,以当素王。”在此基础上,谶纬家们还对此说做了奇异的发挥。本来,在春秋公羊家说中,孔子的形象不管被做了怎么样的改造。也还是现实中的人;而在谶纬中,他却被塑造成了似人非人、似神非神的怪异物。谶纬说这位“素王”头顶中央凹下,像“德泽所兴,藏元通流”(《礼含文嘉》),“长十尺,大九围,坐如蹲龙,立如牵牛,就之如昴,望之如斗”,且“斗唇,舌里七重”,“虎掌”、“龟脊”,“辅喉姘齿”,“海口,若言含泽”,而胸口有“制作定世符运”的字样(分见《孝经钩命决》、《孝经援神契》和《春秋演孔图》)。谶纬还炮制了一个以“素王”孔子为中心、包括一批“素臣”在内的“春秋朝”。《论语摘辅象》载:“仲尼为素王,颜渊为司徒”,“子路为司空”(一说“子贡为司空”)。《论语比考》载:“左邱明为素臣。”在谶纬中,孔子与左丘明所以被描述为“王”与“臣”的关系,是因为经与传的关系是“主”与“辅”的关系。顾颉刚先生说:“到了汉朝,真是闹得不成样子了”,“他们把一个不语怪力乱神的孔子浸入怪力乱神的酱缸里了”[1]。 孔子为何只能当“素王”而不能当实王或真王呢?谶纬家们的解释是:孔子属德为水,不合五德的运序。《孝经援神契》说:“丘为制法,主墨绿,不代苍黄。”孔颖达正义解释说,此“言孔子黑龙之精,不合代周家木德之苍也”。为了证明孔子的水德身份,谶纬从孔子出生开始编造神话。《论语撰考谶》载:“叔梁纥与徵在祷尼丘山,感黑龙之精,以生仲尼。”这是一个感生神话。按照这个神话,孔子是因其父母在尼丘山求子感应了“黑龙之精”而诞生的。关于孔子的感生神话,在谶纬中还有另外一个版本。《春秋演孔图》载:“孔子母徵在游大泽之陂,睡梦黑帝使请己,已往,梦交。语曰:‘汝乳必于空桑之中。’觉则若感,生丘于空桑,故曰玄圣。”既然孔子是黑帝后,因此谶纬就把他称为“玄圣”(玄也是黑)。谶纬把黑帝与孔子挂上钩,目的在暗示他五行属水。正因为是感生的,所以孔子长大后需通过“吹律”来定命。《春秋演孔图》载:“孔子曰:‘邱援律吹命,阴得羽之官。’”“羽”音在五行的相配图式中与水对应,《乐纬》亦说:“孔子曰:‘丘吹律定姓,一言得土曰宫,三言得火曰微,五言得水曰羽,七言得金曰商,九言得木曰角。’”因此《春秋汉含孽》和《易纬通卦验》都说孔子是“水精”。除了这个称呼外,孔子在谶纬中还有“玄丘”(《孝经援神契》)、“墨孔”(《春秋感精符》)等称,这些称呼,都与暗示他的水德属性有关。关于孔子为黑帝后之说,在汉代的很多文献中都能得着痕迹。例如《文选》班固《典引篇》“故先命玄圣,使缀学立制”李善注:“玄圣,孔子也。”《史晨碑》说:“昔在仲尼,汁光之精。大帝所挺,颜母毓灵。”“汁光之精”意思就是黑帝后,因为在谶纬中“汁光纪”是黑帝的别称⑨。 谶纬为何以孔子为黑帝后呢?顾颉刚先生认为,在谶纬中“孔子所以会成黑帝之子,并不是把他算作‘介于木(周)火(汉)之间’的闰统,乃是从三统说的黑统来的”[5]。顾先生的见解,很容易为人们所接受,因为按照三统说,夏是黑统,殷是白统,周是赤统,三统轮流循环,周的赤统结束之后,继周而起者自当是黑统。然而,如果往深一层思考,便会发现把孔子为黑帝后看作是三统推衍的结果有几点不通:第一,“黑帝”、“水精”说出自谶纬家的炮制,而在谶纬盛行的时代(西汉后期及整个东汉),三统说的影响力已大大减弱,当时在政治历史领域占统治地位的是以相生为特征的新五德终始说,谶纬家们应当不会对三统说这么一种“过时”理论感兴趣;第二,孔子的祖上是宋人,宋为殷后,而殷在三统中是白统,按子孙与祖先同统的原则,孔子应为白统;第三,在三统说的理论框架下,孔子如为黑统,就应有资格继周而当实王或真王,而不应“有道无运”,因为赤统过后正轮到黑统当运。由此看来,把三统说看作是孔子为黑帝后说的理论根源是有问题的。我们莫如换个思路,从别的方面去找原因。从什么方面去找呢?从五德相生说中去找。见载于《汉书·律历志下》的《世经》说:“成汤《书经·汤誓》载:‘汤伐夏桀。’金生水。故为水德。天下号曰商,后曰殷。”殷既然是水德,殷后孔子自是黑帝后。 三、“墨孔生,为赤制” “素王”是空王,但空王也是王。孔子生而未逢其运,并不等于说生而没有意义。天赋使命决定了他作为圣人降世,绝不会庸庸碌碌度过自己的一生。周予同先生说:“孔子不是白白的降生吗?决不是的。他负了上天给他的很重大的使命。这使命,就是他应该替天下制法。”[2] 这层意思,在谶纬中被表述为:“圣人不空生,必有所制,以显天心。丘为木铎,制天下法。”(《春秋演孔图》) 那么孔子靠什么来“显天心”而“制王命”呢?谶纬说,主要靠孔子自己撰著的《春秋》和《孝经》两部制法典籍。《孝经钩命决》载:“孔子在庶,德无所施,功无所就,志在《春秋》,行在《孝经》。以《春秋》属商,《孝经》属参。”又假借孔子之口说:“吾作《孝经》,以素王无爵禄之赏、斧钺之诛,与先王以托权,目至德要道,以题行。”《春秋演孔图》载:“丘作《春秋》,天授《演孔图》”。孔子欲制天下大法,为何不用具有系统理论框架的著作,而用一部被宋代王安石讥为“断烂朝报”的历史书籍《春秋》,和一部简略得仅有一千八百馀字的道德读本《孝经》呢?对这个问题,谶纬用孔子自己的口气做了回答:“我欲载之空言,不如见之于行事之深切著名也。”(《春秋纬》)谶纬家声称,《春秋》不是一部简单的史书,它具备“三圣”的法度(《春秋说题辞》:“《春秋》经文备三圣之度。”),陈述天人的道理(《春秋握诚图》:“孔子作《春秋》,陈天人之际,记异考符。”),改革当时的乱制(《春秋纬》:“伏羲作八卦,丘合而演其文,渎而出其神,作《春秋》,以改乱政。”),表示王道的完成(《春秋演孔图》:“丘作《春秋》,王道成。”),是一部货真价实的新制法典(《春秋纬》:“据周史,立新经。”)。又说,《春秋》反映的是孔子的“志”,《孝经》反映的是孔子的“行”。《孝经钩命决》载孔子语:“欲观我褒贬诸侯之志在《春秋》,崇人伦之行在《孝经》。”这就是“志在《春秋》,行在《孝经》”的道理所在。通过《春秋》和《孝经》作媒介,谶纬家们在孔子与汉朝之间,建立了一种十分离奇的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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