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曾根俊虎的名字人们会自然想起孙中山与宫崎滔天的革命“因缘”。据孙中山回忆,1895年惠州起义失败,亡命日本的陈少白因曾根俊虎的介绍认识宫崎滔天的哥哥宫崎弥藏,此后宫崎滔天加入反清队伍,与孙中山结为至交。 曾根俊虎曾在日本海军任职。他最初是一个服务于“国家利益”的“侦探家”,曾把自己在大陆进行情报活动的成果编写成《清国近世乱志》、《中国诸炮台图》等“献纳”于政府。(注:曾根俊虎著有《清国近世乱志》(1879年)、《中国诸炮台图》(1879年)、《清国各港便览》(1882年)、《清国漫游志》(1883年)、《法越交兵记》(1886年)、《日本外战史》(1895年)、《俄清之将来》(1896年)、《北支那纪行》(1997年)、《俄国暴状志》(1904年)等。)然而中法战争之后,他的思想发生了变化。“认为日本追求自己的国家利益固然无可厚非,但应建立在与亚洲国家平等的基础之上”。为此,他在1886年上书伊藤博文表示不再想当“侦探家”,而要做一个“兴亚家”。他积极促成振亚社的成立与创立兴亚会(1880年),说明在此之前已经把思想变为行动。(注:王屏:《近代日本的亚细亚主义》,第64页。) 1886年,发生长崎事件。中国北洋舰队访问日本,所谓行为“骄慢”,引起日人“愤慨”,日本为此舆论哗然。(注:竹内好:《现代日本思想大系·亚细亚主义》,第24頁。)曾根俊虎立时发表意见,认为日本人“愤慨”得没有道理,初看是中国人“骄慢”,其实乃日本人长期轻蔑中国,激怒中国,自取其咎,自取其辱。日本人取笑中国人为“牛豚”在先,中国人为什么不能以“假鬼子”回敬? 他认为对待中国与朝鲜,日本应取平等态度,这样的关系是横向的而不是纵向的,自上而下的,出兵朝鲜,祸及中国,“肆无忌惮”,“呜呼!积怨深怒何日而泄?”为今后的日中关系担忧。日本侵略台湾,向中国强索50万两白银,他在《清国漫游志》前言中批评本国政府:这样做将使中日两国“意想悬隔亦甚”,积怨愈深,终将爆发。他主张将此作为一个重要课题交由兴亚会研究。(注:狭间直树:《初期ァジァ主义につぃての史的考察》(2),《东亚》2001年9月号。) 诚然,如前文所述日本亚洲主义组织,即使曾根俊虎的兴亚会,亦鱼龙混杂,泥沙俱下,既有曾根俊虎这样的兴亚家,也有荒尾精、岸田吟香那样的政府间谍。不同的思想人物混同在一个组织,这是自然的,不可因有坏人的混入,而将曾根俊虎“连带”否定。 曾根俊虎在《清国漫游志》、《法越交兵记》等书中,总是批评政府。他的“兴亚”思想也与政府气味不投,结果非但没有当上外交官,还被罢官。他在1891年退出军队,晚年从事商业,但一无所获。1910年5月31日在东京寓所去世。死前一变既往“兴亚家”之“豪放快乐”,“形容枯槁,两鬓斑白”。(注:狭间直树:《初期ァジァ主义につぃての史的考察》(2),《东亚》2001年9月号。)王屏说:“曾根俊虎所走过的路程,从一个侧面反映了近代日本古典亚细亚主义在与日本政府追求‘国家利益’的亚洲战略发生矛盾时,其出路只有两条:要么改变性质,要么走向消亡。”(注:王屏:《近代日本的亚细亚主义》,第64页。)王屏的话接近历史的真实。曾根俊虎堪为日本“初始亚洲主义”的典型,他的思想与日本的侵略“利益”发生冲突,其最后的人生结局说明了这一点。 日本早期亚洲主义有“文化亚洲主义”(国粹派)一派,其代表人物有冈仓天心等。戚文论冈仓天心是一个“人种论者”,所以他的思想就是“经过包装的侵略主义”。 19世纪80年代以后,日本施行“欧化政策”,决定将西方制度、风俗、习惯、生活样式一揽子引入日本。东京日比谷设“鹿鸣馆”,每日由政府高官招待绅士淑女,举行西洋舞蹈会,舞乐高奏,“全盘欧化”思潮甚嚣尘上。对此,一部分文化民族主义者发出批评责难之声,“国粹派”应运而生。国粹主义初始目的乃反对“全盘欧化主义”,抵制西方文化扩张,复兴包括中国儒学、印度佛学在内的亚洲文化(国粹、亚粹主义)。 盛文论日本亚洲主义具有“一定的客观历史进步因素”,同时也指明其宣传“日本文化优越论”、“振兴亚洲文化的天职论”的局限性--“这一切终使文化亚洲主义发生变形,其中的一些人最终向侵略主义转化”。 然而就是盛文的这一辩证分析观点,最终还是遭到戚文的指责:“这是一种十分片面的观点,从总的方面看,这种认识是错误的”。但“错”在那里呢?只说“这个问题涉及面广”就没有了下文。 冈仓天心为抵抗全盘欧化风潮,为发现亚洲价值,在《东洋的理想》一书中发出了“亚洲为一”的名言。如他说:“亚洲为一。喜马拉雅山山脉分割了两个强大的文明,即孔子的共同社会主义的中国文明与达摩的个人主义的印度文明。然而,仅仅是为了对这两个文明作各自的强调,才这样说,其实,追求普遍终极精神的博大爱思,即使白雪覆盖的障壁也无法阻隔。这种爱正是亚细亚民族的共通的思想传承。因为这样的爱,世界上所有的大宗教得以产生”,也因为这样的爱,将亚洲与忽略精神,只重物质与手段的西方区别开来。(注:竹内好:《现代日本思想大系·亚细亚主义》,第324頁。)这样的思想无可厚非。 冈仓天心说过,世界在竞争,“此竞争之下,支那人、日本人皆已为白种人置于仇敌之地位矣”,不能说这就是“经过包装的侵略主义”。 孙中山也论“人种”。他说过:“世界上的十五万万人之中,顶强盛的是欧洲和美洲的叫四万万白种人。白种人以此为本位,去吞灭别色人种”。(注:曹锦清编:《国权与人权·孙中山文选》,上海:上海远东出版社,1995年,第38页。)这与冈仓天心所谓“日本人皆已为白种人置于仇敌之地位矣”,意义上有多少差别?据孙中山的意思,“人种”即“种族”,扩大之即民族,所谓人种竞争也就是民族的竞争。 宫崎滔天是日本亚洲主义的重要代表,他的思想是日本“初始亚洲主义”的延伸与发展。戚文评析日本亚洲主义,简说与不说宫崎滔天,是否为一个有意的“疏漏”? 宫崎滔天出生于熊本县,15岁入德富苏峰的大江义塾。又进东京专门学校(现早稻田大学)。他曾有留学的想法,后受兄弥藏影响,接受“革命的亚细亚主义”。弥藏去世,他认识孙中山,加入反清革命。1900年孙中山发动惠州起义,宫崎滔天曾尽力给予经济支持。1905年,中国同盟会成立,宫崎滔天更积极参与。革命后,孙中山反对袁世凯帝制复辟,宫崎滔天也一心投入,被孙中山引为没有私心的“义侠”与日本同志。1922年去世,时年52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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