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派克之后,为了对付印第安人,为毛皮商开路,1820年6月,美国政府派遣斯蒂芬·朗少校领导一支大约二十人的探险队去寻找雷德河的河源。朗的探险再次重申了“美洲大沙漠”的概念,并被广为接受。詹姆斯在1823年完成的关于朗的探险报告中明确指出:“就密苏里河与落基山之间的广阔区域而言,我们毫不迟疑地认为它几乎完全不适合耕种,当然也就不适于依赖农业的人民定居。”⑨詹姆斯的报告中还附了一幅地图,将从落基山麓向东延伸五六百英里的一片地区标注为“美洲大沙漠”。其实,即便是斯蒂芬·朗他们在使用沙漠一词来描述美国西部的时候也并不十分准确,“很可能是由于没有其他更恰当的表达方式”⑩。他们也指出,虽然西部不适于农业耕种和定居,但“却特别适合做野牛、野羊和其他野生动物的草场”(11)。 最后,19世纪上半期一些西部旅行者的记述与派克和朗的探险材料相互印证,再加上新闻媒体的宣传和发酵,“美洲大沙漠”的观念得以广为流传。许多当事人到西部旅游的经历或道听途说的消息似乎进一步印证了派克和朗的上述观念,从而导致西部大平原是“美洲大沙漠”的观念由神话越来越“变成了现实”。1830年代,乔西亚·格雷格在南部草原旅行时认为,这些草原“太干燥,不能耕种,这些高地似乎只适于野马、野牛、羚羊以及它们那游牧的主人:草原印第安人”(12)。1839年,托马斯·法纳姆在穿越西经98度的草原以后,也发现绿色的高草让位于干燥、细长、只有2英尺高的草,整个地区毫无生气,是一片“干旱的废地”,显露着“无与伦比的荒凉景象”(13)。1846年,时年26岁的弗朗西斯·帕克曼在其《俄勒冈小道》这部半是历史、半是文学的著名作品中,也附和派克和朗的意见,生动描写了西部的荒凉和干旱景象:“这片荒凉、人迹罕至的旷野,即美洲大沙漠……在我们的面前和身后,平坦而单调的平原一眼望不到边。有时它泛着白光,是一片炽热、荒芜的沙地,有时又被粗糙的野草所覆盖。”(14)除了这些相互印证的考察和亲身经历以外,在内战前的报刊中也充斥着“美洲大沙漠”的报道。如1837年的《天主教电信报》在介绍大平原地区时,完整地搬用了欧文的说法:“植物被烤焦并变枯萎,溪流干涸,野牛、鹿和羚羊等动物都逃往远处……留下一片没有生命的孤寂。”(15)1838年,查尔斯·霍夫曼在一篇关于“游魂骑士”的文章中也说大平原的“主要特征是沙子,并且在很多情况下,沙子充斥周围,完全取代了植被生长所需要的土壤”(16)。1843年的《美国先驱者》月刊刊登了一封多次穿越草原的行人的信件,根据这封信的描述,这个人在穿越干旱的平原时三天三夜没有水喝,口干舌燥,吐出来的都是血水(17)。 总之,从最初的探险者道听途说的描述,到派克和朗的探险提供言之确凿的“证据”,再加上其他西部经历者的回忆和报纸的渲染,在美国人的心目中,西部大平原逐渐从干旱的平原一步步退化成了“美洲大沙漠”。“美洲大沙漠”说最终变成了关于西部的最大神话之一。 二“美洲大沙漠”观念对西部开发的影响“美洲大沙漠”观念从1830年代流传,直到内战后才逐渐消退,它被广泛接受,深深地刻在了一代人的印象中,对于美国西部开发及其国内政策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第一,“美洲大沙漠”观念暂时迟滞了北美人向草原腹地移居的势头,从而改变了美国西部移民的路线和方向。自从北美殖民地建立之日起,北美人就不断地向西部扩张,西部问题曾经是美国独立战争的一个重要的诱因。美国人对西部一直抱有两种复杂的感情:一是以帝国神话和花园神话为代表的乐观主义,认为西部扩张是美国命中注定的义务。著名的扩张主义理论家托马斯·本顿在1849年所作的演讲中曾经指出:“穿过我们国家的中心的、通向印第安人的美国之路,将会使我们读到过的沿途的奇迹复苏,并使它们黯然失色。从太平洋到密西西比的西部荒野之地将在它的接触之下开始呈现生机。”(18)继承了本顿衣钵的另外一名扩张主义者吉尔平则根据“等温线”理论,鼓吹美利坚合众国会在向西部的扩张中,以密西西比盆地为中心建立一个新的人类帝国(19)。而花园神话则宣扬,通过美国农场主的辛勤努力,西部的荒野会变成繁荣的城镇和人间的天堂。1797年,一位牧师在俄亥俄的迪阿菲尔德所写的日记可以说是这种花园梦想的完美体现:“将来有一天当这些森林被垦殖,当耶稣的福音传遍这个正在崛起的共和政体……这里将是一片乐土!芳香的园子,快乐的天堂!”(20)美国人对西部扩张的第二种感情则是恐惧:既担心西部蛮荒的环境会使得这里的居民也随之道德退化,又害怕这里移民的力量集聚到足够大时会像他们当年从英国寻求独立那样,从联邦中分裂出去。托马斯·本顿曾经认为:“向西伸展,而落基山的山脊无疑可以被称作是方便的、自然的永久边界。共和国的界限应该在山峰的这一面……在太平洋沿岸播种新权力的种子,我们就应该很好地认识到:一旦他们可以强大到照顾自己了,新的政府就会离开母国,就像儿童成人后离开父母一样。”(21)再加上西部最初是南部的宠儿,所以,东北部对于西部一直怀着矛盾的心情。“美洲大沙漠”观念在打破了花园梦想的同时,也暂时缓解了美国扩张主义理论家的上述担忧。派克毫不迟疑地发现了大沙漠的“好处”:“把我们的人口圈定在一定的范围内,从而使联邦能够保持下去。”(22)大平原不宜定居的前景把美国人移民的方向转向了西北和西南部。面对当时看来完全不适于定居的大平原,习惯于森林生活环境的北美人感到陌生,而前面是一片荒漠的前景更让他们望而生畏。在当时的技术条件下,对美国的农场主来说,开发干旱的大平原是不可想象的。因此,虽然早在19世纪上半期美国人拓殖的前锋就到达了大平原,但却在这里止步不前。而就在这个时候,西北方向上的俄勒冈和加利福尼亚成为美国人心目中另一片等待开垦的处女地。而对于南部的奴隶主来说,西南部的德克萨斯则是种植棉花的另外一块沃土,大批的奴隶主带着奴隶向这里迁移。到1830年,这里就有2万名来自美国的白人和1000名奴隶(23)。直到内战以后,随着远西部的逐渐占满和耕作技术的改进,美国人才从东西两个方向往大平原地区推进,掀起了西部开发的最后狂潮。虽然美国人越过大平原向远西部进发部分是出于技术方面的原因,但“美洲大沙漠”假说无疑也发挥了巨大的影响。爱丁堡大学地理系教授沃森指出,“美洲大沙漠”假说“是所有美国观念中最强大的幻觉之一,在一个多时代里实际上否决了大草原可以耕种和放牧的任何可能性”(24)。 “美洲大沙漠”假说在改变了美国人移民和扩张方向的同时,也对当时的国际关系产生了深远影响。自从1818年条约以后,美英两国划定了落基山以东地区的边界,对俄勒冈地区实行两国共管。而“美洲大沙漠”假说则让渴望土地的美国人感到了紧迫,加快了向远西部和德克萨斯扩张的步伐。在拓殖者向远西部和德克萨斯迁移的同时,美国政府也挥舞起战旗。1844年,扩张主义总统波尔克入主白宫,他把占领俄勒冈和吞并德克萨斯合在一块,提出了“重新合并德克萨斯和重新占领俄勒冈”的口号。最后在西北方向,美国与英国相互妥协,接受北纬49度纬线作为俄勒冈的边界。而在西南方向,则对软弱的墨西哥动武,发动美墨战争,吞并了包括加利福尼亚在内的大片墨西哥领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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