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敦尼王朝(公元96-192年)是众多学者公认的罗马帝国的全盛阶段。英国著名历史学家爱德华·吉本更是将这一时期称为“黄金时代”,并说:“如果让一个人说出,在世界历史的什么时代人类过着最为幸福、繁荣的生活,他定会毫不犹豫地说,那是从图密善去世到康茂德继位的那段时间。”①每当提及这一时期,人们总会想到此时的罗马帝国,经过一个多世纪的和平发展成就斐然,社会政权基本稳固,经济在稳定中前行,人们的整体生活水平有了明显提高。然而,这时期的罗马帝国到底是否真的全盛呢?要想更加清晰地观察所谓的“盛世罗马”当中都存在着什么,我们需要一位近距离的观察者,从2世纪罗马人的视角来看当时的帝国,由此了解其社会当中更为真实的一面。 琉善(Lucian)作为当时帝国的一位重要学者,是各种社会现象的敏锐观察者,也是将这些现象融入自己文字的哲学家。②他以其毕生之力,描绘了一幅2世纪罗马帝国社会生活的图画。其作品不但褒贬鲜明,而且涉及罗马社会诸多领域,全面展示了各社会群体的不同特点。在琉善作品中,人们可以看到一幅关于罗马社会精神风貌的、有色彩、有层次、多角度、有深度的画面。 一、享乐之风日盛 2世纪的罗马帝国,社会经济取得了长足的进步,但同时也存在着很多问题。当人们都沉浸于罗马和平带来的欢愉时,琉善看到了繁盛中的衰败因素,并用其作品予之有力的批判。透过他的作品,我们可以看到在发达的经济条件下,罗马享乐之风日盛;上至元首,下至平民,都热衷于追求享受。 (一)元首 琉善生活在罗马帝国鼎盛时期。他曾写下3篇逢迎当时的元首维鲁斯(Lucius Verus)的文章,它们分别是:《舞蹈》、《论肖像画》和《关于肖像画的辩护》。这3篇文章反映了维鲁斯对享乐的追求。 在《舞蹈》中,琉善借吕奇努斯(Lycinus)之口,通过阐述舞蹈悠久的历史、神灵和贤哲对舞蹈的推崇、舞蹈的长处和作用,证明舞蹈作为一门艺术并不庸俗,值得欣赏。接下来,他又分析了舞蹈演员在思想和形体两方面应具备怎样的素质,证明了舞蹈是智慧与美的结合,从事舞蹈表演的人值得赞美。吕奇努斯明确指出其“讨论的主要目的是:赞美当下存在的舞蹈,展现它所具有的有益和令人愉悦之处”。③琉善写作这篇文章的时间大概是公元162-165年,地点应在安条克(Antioch)。④当时正在忙于帕提亚战争的元首维鲁斯也在那里。⑤维鲁斯十分喜爱舞蹈。于是琉善写作了这篇文章,深层次挖掘舞蹈艺术的高尚和神圣性。歌颂舞蹈,无疑就是在赞美喜爱舞蹈的人志趣高雅。 琉善在另外两篇作品《论肖像画》和《关于肖像画的辩护》中,极力赞美了一个士麦那女子的外表和内在。⑥这名女子就是深得元首维鲁斯宠爱的潘缇亚(Panthea)。琉善首先写下《论肖像画》以赞美潘缇亚的如花美貌、谦虚的性格以及对神灵的虔诚。但是潘缇亚读过后表示琉善对自己赞誉过高,将此作品退回令其修改,以证明自己真如他所称赞的那么谦虚。于是,琉善又写下《关于肖像画的辩护》为这篇文章申辩,顺便借机给予潘缇亚更高的赞美。 琉善迎合元首心意的方式迂回而巧妙,避免了直白地吹捧、歌颂。一方面,潘缇亚是元首维鲁斯心爱的情人。她得到赞美一定会令元首高兴。琉善称赞元首宠爱的人美若天仙、品质高洁,就是在歌颂元首慧眼识珠、趣味高雅。这自然会博得维鲁斯的欢心。另一方面,琉善将潘缇亚描述得越美好,就越衬托出维鲁斯的幸运。文中赞颂了潘缇亚的外表和内在的种种美丽之后,又赞美了她对爱情的忠贞。如此完美的女人忠贞不渝地爱着维鲁斯,从侧面反映了元首本人也是魅力无穷。而当他人对此女子的爱恋变成了坦塔罗斯(Tantalus)般的折磨时,⑦维鲁斯却在独享她的爱情。这说明他是备受神灵眷顾才会如此幸运。 琉善的作品以讽刺和批判为最大特点,少有奉迎之词。如果他写此类型的文章,就意味着此文对他会有很大帮助。故而他在讨元首欢心时,必定要选择最佳的谄媚方式,赞美元首最喜爱的事物。因此琉善作为敏锐的观察者,他所选定的两个赞美的对象--舞蹈和潘缇亚,一定是维鲁斯在当时的最爱。维鲁斯对它们的重视程度,很可能超越了对政治和战争的关注。否则琉善大可选择歌颂维鲁斯的文治武功。然而,当时罗马的政治环境,并未达到四海晏然的程度,使元首可以高枕无忧地享受生活。 维鲁斯来到安条克的原因是公元161-162年叙利亚地区出现了叛乱。帕提亚战争爆发,战争之初罗马失利。卡帕多西亚省(Cappadocia)的帝国总督塞威里阿努斯(M.Sedatius Severianus)入侵亚美尼亚,在伊里吉亚(Elegeia)遭到帕提亚军队伏击。塞威里阿努斯自杀,其军队被消灭。在来年夏天到来之前,叙利亚的总督也被帕提亚军队打败了。⑧维鲁斯就是在这样的形势下来到帝国东部的。他的责任是率领军队反击。事实上,此时帝国的问题不仅仅是东部的叛乱。在帕提亚战争还在进行时,马科曼尼战争(Marcomannic)已经爆发。“罗马在那里的负责人通过外交斡旋拖延了很久,以避免马科曼尼战争在东方战事结束之前就爆发。甚至在发生饥馑的时候,元首就向人们暗示这场战争的降临。”⑨可是通过琉善的作品,我们可以看到:在这样严峻的情况下,维鲁斯并没有专注于战争,而是醉心于丝竹、美人。这折射出了维鲁斯的玩忽职守和缺乏责任心。例如,《剑桥古代史》中说:“维鲁斯于162年夏不紧不慢地出发了,在前往布鲁恩迪苏姆(Brundisium)的路上‘宴饮于沿途的乡村别墅里’,并且在卡努苏姆(Canusiam)生病了。维鲁斯向东行取道科林斯和雅典,行军方式颇具‘贵族风范’,一路上都有音乐家和歌手随行。”⑩又如,“事实上,维鲁斯没做什么配得上那些光荣称号的事。他虽然基本上一直在安条克,但冬天的大部分时间待在拉奥迪西亚(Laodicea),夏天就待在达芙涅(Daphne)--安条克郊区的度假胜地。他还觅得了一个情妇……就是琉善用痴迷的语言所描述的那个美丽的潘缇亚。”(11)由此可见,在罗马东方战事告急之时,维鲁斯依然沉浸在享乐之中,在东征过程中状态懒散。这反映了在长期相对稳定的环境下,帝国失去了战争时期的味道;领导者已然不见军人强硬的性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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