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吉尔用特洛伊人对意大利的征服来作为罗马对世界征服的开始,同时也是世界运行罗马法的开始。短短几行小诗,维吉尔字里行间流露的是对奥古斯都开创帝国的赞美,同时,此段话是由朱庇特差信使给埃涅阿斯带去的消息,从另一个方面指出罗马帝国是符合上天意志,并将在人类世界建立法规。又如, tu regere imperio populos,Romane,memento, ——hae tibi erunt artes-pacisque imponere morem —parcere subjectis et debellate superbos. 你,罗马,牢记imperium 是你们统治的艺术,将和平的传统施行 于降服者和蔑视你们的人。(41) 这些都体现了一个具有爱国主义情怀的诗人在自己的国家成为世界帝国之后的期望,其中流露出的自豪感不言而喻。诸如此类的诗句在维吉尔的《埃涅阿斯纪》随处可见。阿德勒(E.Adler)在《维吉尔的帝国》一书中认为世界帝国的观念不是古典政治哲学的盛行的主题。他引用了柏拉图《理想国》中对和平的理解,指出尽管“和平”是古代先哲所认定国家统治的渴求之物,但并不是最佳政体的终结;至于普遍或是永久和平,其认为此既不可能,又不为政权所祈望。相反,“人”或“人类”才系古典政治哲学的主旨。古代哲学家一直在探讨怎样为最好的政权,才能契合人的最佳生存状态。(42)但是世界帝国的观念却正是希腊化时期政治哲学的主题。罗马帝国的普遍主义(oikumene)在公元前2世纪希腊历史学家波利比乌斯(Polybius)那里开始萌芽,波氏《历史》主题即为罗马如何在短短53年的时间成为世界之主。此观念在随后的一个世纪逐步滋长,西塞罗认可此种普遍性,罗马主宰寰宇(orbis terrarum)乃顺理成章之事。其在《喀提林》(Catilinarian)中写道“罗马的势力不应受土地之限”,(43)此观念恰好与《埃涅阿斯记》开篇朱庇特的预言“帝国无止尽”异曲同工。世界帝国的观念同样在奥古斯都时代艺术品中得以呈现,如奥古斯都塑像上的胸甲,镌刻象征着宇宙和大同的符号,表明此观在当时的罗马世界里昭彰显要,且为当时罗马普遍接受和认同。 “欧洲学派”所持维吉尔在《埃涅阿斯记》中所肯定的秩序,稳定以及帝国的美好实则是荷马式,柏拉图式以及西塞罗式的宇宙观。该派认为该书作为奥古斯都的政治寓言不仅仅朝贺罗马的荣耀,更是对希腊—罗马宇宙观的诠释,其认为处于维吉尔时代有学识的罗马人从荷马,希腊悲剧中寻找力量。博施认为荷马的世界属于原始纯粹的世界,其纷乱在于内部的强大和动力汇聚成了统一和智慧,并在古典时代的希腊哲学理念中有所体现。(44)《埃涅阿斯记》是关乎宇宙,宗教,国家以及个人的综合体,而且是一部关于宇宙普遍性的史诗,罗马的政治和军事权利符合上天的意志。哈佛派所看到的“表面”实际上要“深入”得多,《埃涅阿斯记》里面包含了太多荷马时期、古典时期和希腊化时期的哲学,宗教,以及宇宙观的的思量。约翰逊(W.R.Johnson)剖析了“欧洲学派”和“哈佛学派”聚讼的弊端。他指出“欧洲学派”对于埃涅阿斯的忧郁和悲伤缺少关注,而“哈佛学派”对维吉尔所预设的宇宙观和神人关系鲜有涉及。(45)维吉尔弱冠之时,恰逢凯撒和庞培之战(公元前59-公元前45),他26岁时,又遇凯撒被谋杀(公元前44),此后渥大维亚克兴大捷(公元前31),维吉尔经历了从动荡罗马到奥古斯都和平的罗马。维吉尔实则处于昔日社会和新安全体系建立的分割期,尽管有太多不确定因素的存在,维吉尔通过史诗的方式表达了对奥古斯都和平的寄望,并对奥古斯都开创的新的黄金时代的赞美。 维吉尔对欧洲文化的征服已经超越了他对后来文学和艺术的影响。如,他描绘的史诗帝国,成为欧洲帝国蓝图的凭借。这或许成为“欧洲学派”研究维吉尔时所持的固有之念,西方世界也同样在此理念中形成自己的价值观和态度。当查理曼大帝于公元800年加冕为神圣罗马皇帝时,他已将罗马帝国移借给法兰西,背后更是有着对罗马文化的推崇,显然维吉尔对此必定功不可没。公元962年,德意志国王奥托一世在罗马由教皇加冕称帝,称为“罗马皇帝”,德意志王国便称为“德意志神圣罗马帝国”,罗马帝国的头衔似乎一直伴随着欧洲的历史。16世纪的葡萄牙诗人德贾梅士在撰写《卢济塔尼亚人之歌》这部葡萄牙史诗之时,必定效仿维吉尔的《埃涅阿斯记》,他的诗证明了葡萄牙全球扩张的合理性。20世纪前半段,两次世界大战接踵而至,欧洲以及世界各地原有的秩序被打乱,他们对维吉尔的乐观疏解所肯定的有序和罗马在奥古斯都时代的成就在当时毫无异议,况且埃涅阿斯身上虔诚的品质也为当时人们所推崇。因此,“欧洲学派”的乐观解读有其历史和文化的窠臼。 然而,美国“哈佛学派”的悲观解读也有着其历史上的根源。第二次世界大战以后,对《埃涅阿斯记》的评释要变得复杂了起来。一方面由于新文学批评方法的发展,另一面则是因为第二次世界大战以后对军事帝国主义和绝对君主权力的推崇变得含混起来。20世纪60年代,美国发动对越南的侵略战争,国内反越战争浪潮十分激烈,最终美国以失败告终。自60年代起,美国国内反越战运动、民权运动、黑人运动、女权运动风起云涌,青年普遍对传统的价值观念产生怀疑而采取抗拒或蔑视的态度,同时对各种制度,政治,宗教,人伦,特别是美国自身的帝国主义战略均持怀疑的态度。(46)“哈佛学派”应运而生,他们对《埃涅阿斯记》进行解构,对诗中的个体进行人文主义关怀,关注个体的精神状态;对帝国主义所招致的代价进行反思。“哈佛学派”对《埃涅阿斯记》的悲观解构,有着十分明显的时代烙印。不难看出,乐观派关注的是维吉尔叙述的整体,即他们是更注重宏观地视察;而悲观派则是强调个体的经历和心理活动,他们更倾向微观地审视。宏观与微观的结合或许才能有助于人们更好的理解维吉尔创作的缘由和主旨。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