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初我等编者为建构女国民世界,直接模仿西化图景来勾画中国的女子世界,意欲将传统女性的家政角色直接改造成救亡中国的社会角色,他们着力塑造新女杰形象,并给这些对象赋予国家未来、前途等重要的涵义。出现的情况是女国民、新女杰的前身“贤妻良母”、“才女”被贬低为“旧式女子”,被刻意地否定和摒弃;而“女国民”、“新女杰”的形象因其不够现实,成为海市蜃楼。在模仿西方、叛离传统的激进思想的影响下,在“一鼓而光复之”①的盲目乐观中,在过度张扬男女平等的言论中,现实却是“自租界北辟,男以鬻贩营生而奢华渐起,女以纱丝工作而礼教鲜存矣”,“内地妇女之妄想自由,误用自由者,遂相率至沪,父母丈夫不能阻也”②。女权之流弊大肆盛行,世风人心渐离古道,问题的大量存在增加了知识分子对社会风尚的不满以及对传统沦丧的担忧。竹庄(蒋维乔)在《女权说》中指出:“妄谈女权而不先养成女子之学识,之道德,徒以结婚自由之说,便于肆意妄行者灌输之。其流弊之所至,吾甚惧焉。”蒋氏认为在当时女性尚处于依附地位的情况下,应坚持女学先行,以女子教育作为男女平等的保证,“夫惟有自治之学识、之道德之人,而后可以言自由;夫惟有自治之学识、之道德之女子,而后可以言女权”③。没有学识和道德,就谈不上自由的争取和女权的顺利推进。教育先行,表明先进知识分子对女子教育认识的深化以及对盲目推进女权运动的反思。蒋维乔客观、温和的言论激起了激进派柳亚子的强烈反对,他们尖锐地反驳蒋氏的言论,并痛斥其为“今日温和派之以狡狯手段侵犯女界者矣”④。这一争论事件引发了编者更多的理性思考,成为《女子世界》前后期对女权不同态度的转折点,主编丁初我也从之前对女权的盲目赞颂转入客观的现状反思,他说“吾恶假守旧,吾尤恶伪文明;吾赞成旧党之顽夫,吾独痛斥新党之蟊贼”⑤。对女权之流弊深恶痛绝,他认为“假自由平等之名以恣纵,毋宁守其旧道德”⑥、“女子苟无旧道德,女子断不容有新文明”⑦。对于丁初我从推行新文明到回归旧道德的转变,与其说其转入了保守主义,不如说其在女权的发展中深化了认识———缺少传统根基的“新”是不够稳定的。这种转变从另外一个层面来说是《女子世界》从蒙稚到成熟的转变。 从积极地“倡女权”回到传统礼法中的“论女德”,《女子世界》表现了知识分子在民族自强与近代化女子变革的重合交织面前产生的迷惘,这种迷惘又决定着他们会同传统观念发生感应。《女子世界》后期提倡女学、开通民智、讲论女德、尊重女权和反对缠足等,鼓励女性走出家庭,成为社会人。其旨在保护新文明而走向旧道德的转向,在一定程度上潜移默化地强化了“男尊女卑”、“男强女弱”、“男主女从”的传统观念。《女子世界》从前期的激进民族革命倾向走向了后期的温和社会改良主义倾向,表现出其在两次民主革命间隙对舆论要求的贴近,这种比较温和的主张,在当时社会日趋激进的情况下,是对激进的一次反驳,也是一次直面自我的反思,更是对女性传统的再认识,是建构女子世界的螺旋式的进程体现,有着重要的思想史意义。近代女子世界建构的复杂性和艰巨性,也提醒人们要注意传统女性文化的潜在作用。 ———————————— ①丁初我:《女子家庭革命说》,《女子世界》第4期,1904年4月。 ②《青浦县乡土志》卷29,转引自陈旭麓:《近代中国社会的新陈代谢》,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12年版,第217页。 ③竹庄:《女权说》,《女子世界》第5期,1904年5月。 ④亚卢:《哀女界》,《女子世界》第9期,1904年9月。 ⑤⑦初我:《女界之怪现象》,《女子世界》第10期,1905年2月。 ⑥初我:《新年之感》,《女子世界》第11期,1905年3月。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