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古希腊以城市名命名的埃利斯派、麦加拉派、埃雷特里亚派、昔勒尼派,基本上都有师承渊源,各学派有比较接近的思想倾向,且它们曾被归入“小苏格拉底派”。不过,古希腊哲学中,也曾有过“伊奥尼亚学派”和“意大利学派”这样以较大的区域命名的称呼,后者曾见之于亚里士多德的《形而上学》。第欧根尼·拉尔修也是把泰勒斯和毕达哥拉斯分别作为这两派的首领,来为古希腊哲学家排系谱[6]。但是因为赫拉克利特所住爱菲所城邦也属于伊奥尼亚地区,而爱利亚学派也在意大利,所以,后人多放弃了“伊奥尼亚学派”和“意大利学派”这样的称呼(而亚里士多德则是先举“毕达哥拉斯学派”的原理,后称“意大利学派所称‘无限’”[7],比较明确。这对于我们进行思想史、哲学史研究是有启发意义的——除非意义明确,否则我们最好放弃使用“楚学”、“齐学”、“鲁学”这样的称呼)。像第欧根尼·拉尔修所提到的希波伯图就已经是这样了: 希波伯图在其著作《论哲学流派》(On Philosophical Sects)中宣称,共有九个派别或学派,其排列如下:(1)麦加拉派;(2)埃雷特里亚派;(3)昔勒尼派;(4)伊壁鸠鲁派;(5)安尼凯里派;(6)塞奥多洛派;(7)芝诺派或斯多亚派;(8)老学园派;(9)逍遥派。他略去了犬儒派、埃利斯派和辨证派;至于皮浪派,因为他们的结论是如此不确定,以致几乎没有任何典据家承认他们是一个派别;有些人则在某些方面承认他们的主张,但在另一些方面则否。然而,看来他们仍旧是一个派别,因为我们使用这样的评判标准:在面对事物现象时,那些在态度上遵循或看上去遵循某种原则的人就成其为一个派别;根据这个理由,我们称怀疑派为一个派别应当能够得到辩护。但是,如果我们希望用“派别”这个词来理解一种支持连贯一致的肯定教义的偏见的话,他们就不能被称作一个派别,因为他们根本没有肯定的教义。[8] 希波伯图没有给因性情、信念、研究对象而得名的学派留下位置,第欧根尼·拉尔修在后来具体叙述中,基本遵循了这个原则。这一点,对于我们研究古代思想史、哲学史也是有启发的。我们曾指出:我们现代人是在运用“墨家”、“阴阳家”这样格式化的思维原型在思考问题,在利用他们艰难地与两千多年前的人“对话”;而事实上是,这些疏阔的“话语”,也把我们套牢了,仿佛离开了它们,我们又无法“说话”……相对而言,“百家”的“家”用的是本义,“六家”的“家”则是引申义……将“六家”、“九流十家”作为我们讨论先秦秦汉思想史时基础“话语”、思想原型的状况,有必要做出改变了[9]。参照古希腊的情况,我们更应该从“百家”学派这个角度来考察先秦汉初的哲学思想。 上引文尤其值得注意的地方,是希波伯图使用了“派别或学派”,而第欧根尼·拉尔修试图为“派别”下定义:“在面对事物现象时,那些在态度上遵循或看上去遵循某种原则的人就成其为一个派别。”“派别或学派”,所用英语是“Sect”和“School”。这两个词,英译者在导论中说:“在我们谈及哲学‘派别(school或schools)’的地方,希腊人更愿意讲哲学家的‘师承(succession或successions)’”[10]。因为中国的“学派”和“派别”这个词的区别越来越小,西方的“Sect”和“School”也有类似情况,所以中译者既用“派别”翻译“Sect”,又用它翻译“School”。因此,上述第欧根尼·拉尔修对于“派别”的定义,也可以说适用于“学派”。这个定义显然是从思想倾向这个角度出发的,似乎没有照顾师承渊源。但是考虑到希波伯图所述派别已经包括了一定的师承因素在内(当然,关于一些师承关系的古代记述,尤其是第欧根尼·拉尔修的记载,后人也有怀疑者),英译者也强调希腊人更愿意讲哲学家的“师承”,所以我们可以说第欧根尼·拉尔修对于“学派”的定义,应该已经隐含了师承渊源这样一个前提。我们曾指出:战国时的诸子,很明显地更重视有学术师承渊源的学派这一意义上的“家”……延续的师承渊源,是和独特的思想观念相一致的……学术师承渊源比思想宗旨更为重要,因为师承一定,那么学术宗旨也就能大体接近,虽有变化而不远[11]。因此,从古代中国和古希腊来看,学术师承渊源和学术宗旨,是我们考察“学派”的两个重要视角。而且,学术师承渊源更重要。 其后的古希腊——西方哲学,承接“辨证派”、“怀疑主义”,在中世纪、近现代西方哲学中,更多的则是“唯名论”、“唯实论”、“实证主义”、“实用主义”、“实在主义”这样表示信念的名称,从其说者被称为“XX论(主义)者”,表明哲学的发展越来越概念化。这和我们考察中国思想发展的结论相近:“百家”早于“六家”,“六家”仅是谈论学术思想中,有关于治国的六个重要的思想取向……某一思想家或流派可能会同时出现若干个思想倾向[12]。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