戊戌时期的学会,以政治性社团为主,但也有些学会创办之初即保持其纯粹学术性,不与政治势力关联。如湖南群萌学会定有禁例,严禁议论时政:“凡本学会会友皆不得在本学会诽谤讪上,及作为分内所不应为之事,更不得藉学会声名在外猖狂招摇、劝捐借债及赊买物件等事。”(31)江西励志学会,“以昌孔教、讲实学、开风气、祛积习为宗旨。”规定:“同志所著论说,宜援据古今、融贯中西,不得胶执旧说,妄逞臆见,更不得矜奇炫异,诡恢偏激,指斥时政,议论官场。”“平日论说,务求实可见诸施行,不得援引异端,及妄诞不经之说。”(32)苏学会标榜不涉政、不议政,其《简明章程》规定宗旨云:“取其互相讲习,振起人才,为将来建立学堂张本。”苏学会实乃学术性质之近代社团:“本会专以学问相砥砺,凡非分所应为,不得干预,但当实心实力,讲求有用之学,储为经济,以报国家,勿议朝政,勿谈官常,庶可持久。至标榜倾轧诸习,尤为学者易犯,更当痛戒。”(33)故苏学会创建伊始便自觉与传统士人结社区别开来。 清末创建之学会,虽仍保持学会之名,但学术活动渐渐退居次要地位,逐渐演变为政治性团体。1900年初,唐才常、林圭等人在上海创立了正气会,唐才常手订《正气会章程》22条,规定会员“登籍之后,一切学问,可以函商,或须购置书籍、仪器及其他要务,均可由会所干事员代办”,并准备开译局、报馆,遣派出国留学生等。它表面上是一个研习学问的组织,但实质上却是联络各方豪杰、筹划武装起义的政治组织。该会随后改名为自立会,学术研究让位于直接的政治斗争。故清末学会名义上为学术性学会,实则具有政党性质之政治性社团。它们或者名为研究学问,实则进行革命活动,如唐才常之正气会及自立会;或者初时搞学术,旋即转为从事政治活动,如蔡元培之中国教育会及爱国学社等;或者主要从事政治斗争,围绕着政治使命从事某些学术研究和宣传。这样,清末学会与政党关系密切,学术与政治融为一体,学术色彩日益淡化,政治色彩日渐强化。 二、纯粹学术社团之组织 随着西方近代知识体系和学科体系的引入,中国学者对西方“分科设学”观念有着深刻的认知,对西方学会的认识更加深刻,对其促进学术发展的功能更加重视,故更加强调学会对于学者间互助合作、交流学术之功能。有人指出,近代西方科学之所以发达,乃在于学者“每遇困难学科,辄立学会,广招同志,共矢研究,故能交广见闻,拓张知识,其新理新器,日出不穷,多半由此。”(34)故当效仿其制在中国组织纯粹学术社团。 为何要组织纯粹之学术社团?任鸿隽认为,组织学会是为了便于学者间之交流与互相印证,以促进中国学术之发展。对于组织学会、研究机构的必要性,任鸿隽反复论证,认为组织科学学会是由于科学研究性质决定的:“研究科学和其他文艺、哲学有一个不同之点,即其他学术,可以闭门造车,出门而求合辙,科学必须群策群力,通力合作,而后容易收到结果。”又云:“学术理想交通的工具,不外两种:一是刊物,一是集会。各学术团体之有年会,正是学术交通的重要组织。”(35)因此,为培育及推进科学发展,必须建立科学研究组织。科学研究组织如何推动科学之进步?任氏概括云:“其始也,学者以图共同研究之便利,而组织学社;其继也,以学社之种种便利愈促进科学之发达。至学社本身之能否发达,则一视其组织分子之热力,与社会对之同情为断。”(36) 与晚清时期的学会相比,民初学会有两个重要变化:一是民初学会发生了明显分化。一方面,政治色彩强之学会演变为近代政党;另一方面,学术性强的部分学会演变成专业学术团体,即政治性社团与学术性学会已经区分开来,学术性学会多守纯粹的学术立场,不再直接参与现实政治活动,逐渐成为近代知识人进行学术交流之学术共同体。二是从戊戌时期的综合性学会,逐渐演变为专业性学会,即创建专业性学会成为民初学会发展之主流。因此,民国时期的学术社团基本上是按照西方近代学会组建并开展活动的,其组织机构及活动更趋制度化,形成了较为完备的近代学会制度。 清末以来,传统家族制度的解体,表明血缘组织之衰落;而会馆制度的没落,表明地缘组织之衰落。与传统血缘与地缘组织衰落形成鲜明对比,是新式学会为代表的超越血缘与地缘之“业缘”功能的强化。如果说清末包括农会、商会、学会、自治会等在内的近代新式社团,与传统的社团还有难以割舍之联系的话(如蜀学会、闽学会、沪学会等社团是从会馆等地缘组织演化而来的,带有浓厚的同乡学者组织的地缘色彩),那么民国初学会则与传统会社没有太多的勾连。各种功能专门化之学术团体的陆续出现,标志着民初学会不再具有戊戌学会那种新旧混杂的特色。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