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证学与历史研究(5)
四、清儒对考证学的广泛运用 校勘、辨伪、考异所解决的问题虽然不同,但使用的方法却相通,都是“归纳比较法 ”。清代学者曾以之施于一切诸学。其尤著者,如顾炎武、江永等以之考古韵分部;戴 震以之校《水经注》,分清久已混淆的经注;王念孙与子引之以之明三古辞气……皆有 功于对我国古代社会的研究。兹举《诗本音》与《经传释辞》各一例,以见清儒善于运 用“归纳比较法”。 按“行”字,《唐韵》已有二音。行列之行(Hang)入十一唐;行止之行(Xing)入十二 庚。《诗本音》卷1,《卷耳》:“采采卷耳,不盈顷筐,嗟我怀人,置彼周行”下注 :“考行字,《诗》凡三十二见,《书》三见,《易》四十四见,《左传》一见,《礼 记》三见,《孟子》一见,《楚辞》十三见,并户郎反。其行列之行,行止之行,五行 之行,同是一音。”即皆与阳、唐为韵。这就是顾炎武运用归纳比较法,取证于《诗经 》及其他先秦韵文,以考古本音之例。 又按:《诗·终风》的“终风且暴”之“终”,《毛传》、《郑笺》都训为竟日,嗣 后经师因循墨守,直至王念孙始发其覆。《经传释辞》卷9,“终、众”条云:“此皆 缘词生训,非经文本义。终犹既也,言既风且暴也。”“下文‘终风且霾’,‘终风且曀’,义并与此同”。王氏又列举《诗·燕燕》之“终温且惠”,《北门》之“终 窭且贫”,《伐木》之“终和且平”,《甫田》之“终善且有”,《正月》之“终其永 怀,又窘阴雨”为证,谓“终与既同义,故或上言终而下言且,或上言终而下言又。说 者皆以终为终竟之终,而经文上下相因之指,遂不可寻矣。”这就是王念孙运用归纳比 较法,研究《诗经》,明古人辞气之例。正如王引之所说:“揆之本文而协,验之他卷 而通”(王引之《经传释辞序》),可证其方法是合乎科学的。 运用归纳比较法,清人不仅能读某字的古音,发现它的个性,而且能概括若干类似的 古音,找到它们的共性。钱大昕发现“古无轻唇音”,即典型之一例。钱氏把今读轻唇 音之字,逐一核之先秦汉魏之书,发现古人皆读为重唇音。如“敷”读若“布”;“负 ”读若“背”或“倍”;“佛”读若“弼”或“勃”;“文”读若“门”;“弗”读若 “不”;“偾”读若“奔”;“方”读若“旁”;“封”读若“帮”;“勿”读若“没 ”;“无”读若“模”;“妃”与“配”同,“凤”即“朋”字之今形……由此得出“ 凡轻唇之音古读皆为重唇”(钱大昕《十驾斋养新录》卷5)的结论。在研究古代语言学 方面,清儒的主要成果就在经过层叠使用归纳比较法,发现某些共性,如“阴阳二声相 配”说、“古四声不同今韵”说,等等。这都是原理和规律。 运用归纳比较法,清儒还发现了古代社会生活交往中的一些习惯。例如汪中作《释三 九》。“三”者数之成,“九”者数之终。汪氏发现,古人措词,往往以“三”见其多 ,但不必尽为三;以“九”见其极多,但不必尽为九,所言“三”、“九”皆非实数而 是虚数。他取证于先秦及西汉之书。《易》:“近利市三倍。”《诗》:“如贾三倍。 ”《孟子》:“陈仲子食李三咽。”《史记》:“三致千金”……所言之“三”,都以 喻多,而非实数。同样情形,《楚辞》:“虽九死,其犹未悔。”《孙子》:“善守者 藏于九地之下,善攻者动于九天之上。”《史记》:“若九牛之亡一毛”,“肠一日而 九回”……所言之“九”,都喻极多,也非实数。 清代学术界最尊学贯天人的“通儒”,而提倡从精密的考证入手。钱大昕所谓:“通 儒之学必自实事求是始。”(钱大昕《潜研堂文集》卷25《卢氏群书拾遗序》)乾隆、嘉 庆之际,考证学达到高峰。如上所述,清儒善于考证,实际即善于运用归纳比较法。但 他们是不自觉地运用此法。这是由于历史条件的限制,我们不能苛求于乾嘉诸老。 五、“实证主义”促进了考证学的发展 我国古代的考证学巨子,虽已发明了一些行之有效的考证条例。如顾炎武取明陈第之 说,列本证、旁证以考《诗》之本音,开有清一代古韵学的先河。戴震治学,自言不外 “以字考经,以经考字”,其徒段玉裁本此二语,撰成《说文解字注》。(陈奂《说文 解字注跋》)然而他们都未能表达自己思维的方法,从感性认识的变化程序来阐明考证 学的法则。连什么是考证,乾嘉学者也没有给人正确的答复。如江永曾解释为:“考历 代之名物、象数、典章制度,实有据者也。”(汪藩《经解入门》)这还不能表明一个科 学的概念。其后焦循不满意惠氏学派对“汉学”的盲从而欲取消“考据”之名,(焦循 《雕菰集》卷13《与孙渊如观察论考据著作书》)也因不明白“考据”乃是治学的法则 ,与思想“保守”并不同科。直到近世,胡适吸取了西方的实证主义学说,用以总结乾 嘉考据的经验,才能为中国学术史填补缺陷,发明了考证学的理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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